这观音庙四面透风,摇摇欲坠,里面还有扎堆的老鼠和虫蚁,环境比苦役住的房子好不到哪里去。 谢铭每在这里多待一日,心里对他女儿的恨就越深一份,简直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 存玉也恨他。 恨他不堪为父,恨他害人无数,恨他为什么还活着。 书房里的蜡烛燃了大半截,烛泪汩汩而下。窗外的月亮被一层薄薄的云遮住,地上种着的湘妃竹在初秋的冷风里已经露出了枯黄之色。 一切都染上了落寞之色。 管家得了她的话已经去库房查看了,此刻书桌前只坐着存玉一个人。她摩挲着手里的书,神思却飘摇到了千里之外。 自几月前谢铭逃跑后,她每个月都往岭南那边花去近百两银子,只盼着能早日找到谢铭的踪迹。 她无法容忍谢铭如今在一处她不知道的地方没有枷锁加身,没有重重劳役的好好活着。 真是可恨,丧尽天良之人竟能死里逃生,老天真是不长眼。 他一日不死,她一日不得安心。 存玉垂着眼眸,半干的发散落身后,衬的她的面容一刹那如阎罗一般莫测。 突然窗外晚风拂过,吹起一阵沙沙声,带起了地上落着的纷纷竹叶,一片枯黄的叶子飘了进来,存玉伸手接过它,在摇曳着的烛光下抚摸它表面上的纹理,又紧紧握住手碾碎了它,任碎屑落了满地。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翌日,天光大好,万里无云,是长安城早秋里难得的好天气。 今日休沐不上朝,皇帝也不上课,因此除了昨日未完成的公务外,存玉竟没有什么事了。 昨夜管家从库房里仔细查看一番后找出了五六件可以卖掉的古玩,今天早早就去了珍宝铺,足足卖了八百两银子。 管家喜的笑出了满脸的褶皱,捧着银票就拿回来给存玉看。 存玉也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多钱了,她拿到手里看了又看,在心里计算,这可是她半年的俸禄呀。 人逢进账精神爽,存玉大手一挥,向笑容满面的老管家说:“去告诉张厨子,今日全府上下都加餐,让她去东市多买些食材,好好做几桌饭菜。” “诺。” 不说萧府里是一片喜气洋洋之状。 那知春苑里,也是一样的热闹,何知云拉着小言的手一遍遍确认。 “今日我们是一定要成功的,小言你一定要仔细看看我这身打扮够不够走投无路,可千万不能让萧阁老发现我们有多有钱。” 小言回握住知云的手,一双圆眼睛从知云头上的刻丝祥云纹银簪和彩绣蝶型玉钗和耳朵上的杏黄色宝石耳环,一直看到知云身上穿着的半旧的缃色云锦裙和腰上挂着的萧阁老给的踏青色青玉。 她坚定的点了点头,头上戴着的鸦青色弹花小步摇随之晃动了几下。 “姑娘,绝对没问题的,这是我找到的咱们箱笼里最便宜的衣饰了,萧阁老一定能一眼就看出你只是一个只有一点小钱的孤女。” 知云听到小言这样说,松了口气。 “既然这样,就是最好不过的,咱们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介商户,被人欺压后求她主持公道的,就得穿的这样落魄才好,不然实在不像回事。” 小言认同的点头不止。
第6章 清风吹拂,鸟雀争啼。 萧府的厅堂里,穿着常服的存玉喝着热茶端详眼前这两个不久之前才见过的江南女子。 她静静思索刚刚听到的话。 族中叔伯为夺取家产,将刚刚失去父亲的侄女赶出家门,无所依靠的孤女只好一路远走来到了天子脚下,本是想凭借身上所剩不多的钱财做个小本生意,聊以度日而已。 却不想偏偏惹了本地富商——刘家的眼,权势压人,刘家借着宋绘的权势逼的孤女无法过活,万般无奈之下寄希望与自己这个与她仅有一面之缘的阁老。 存玉轻轻放下自己手中捧着的茶盏,在桌案上磕出一声脆响。 若所言是真,那这就是宋绘亲自送到她手里的破绽,滑不溜手的宋阁老便可就此被她撕开一个口子来。 只是…… 这二人真的如她们所自述的那么单纯,那么可怜吗 天底下哪里就有这么巧的事还偏偏就撞到她怀里了。 不过是真是假先不说,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先稳住这两个人。 存玉收敛起自己眼里的怀疑,勾唇轻笑,安慰着那个双目微红,泫然欲泣的姑娘。 “自古官为民所谋,何姑娘既已求到我这里来了,我必没有不管的道理,只是据姑娘所说,你二人处境实在艰难,若仍然在外寄居,恐怕被更多人盯上,不如先暂住在我府邸内。” “一来可以避一避那刘家,二则也可容我细细筹谋此事。” 存玉一边说一边暗暗观察这位姑娘,只见她闻言竟怔住了,紧接着如雪的双颊上飞出一抹薄红,纯然是一副喜不自胜之态,声音中也是遮掩不住的欣悦之意。 “大人如此怜念奴家,奴家岂有不从之理,真是不知该如何回报了,奴家只好往后日日盼着大人官运亨通长命百岁了。” 存玉的疑心去了两分,略笑了笑,又说:“你也不必总称奴家,你又不是卖于我为奴了,况且我这萧府也算不上是什么高门大户,你尽可自在些,也无人指摘你什么。” “多谢大人。” 知云坐在存玉下首的黄木椅上,又含羞带怯的微微扬唇。 “只是贵府这样大,不知我二人是否有幸住的离大人近些,大人龙章凤姿,又如此的怜贫惜弱,若能离大人近些,我二人也可多些安心。” 存玉正有此意,若这两个人真的是孤苦无依来寻求庇佑的,她收留她二人自然没有什么不愿意的,总归是两个弱女子,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被迫害。 但若她们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来给她演戏的,那也正好将她们死死控制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谅她们也翻不出什么水花来。 “姑娘这样想是再好不过了。” 知云也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好处,她原先只是想着今日不过是能和她多说些话罢了,能让她记住她而已,其他更多的她一时也不敢奢望,却不想竟然可以住在这里。 她既然在心里惦念着存玉,如今又怎么会不乐意。 厅堂里弥漫着奇怪的氛围,存玉和知云相视一笑,彼此都很满意现下的状况。 当然,也并不是每个人都很满意, 在知云身后半步远处站着的小言略无语:姑娘不会又色欲熏心了吧。 正端着茶盘的老管家布满细纹的手微微颤抖:大人看来又忘记自己没钱了。 萧府如今大半院落都锁着,除却前院里会客的松涛厅,不过只启用了后院里一个依着湖畔的竹林苑,供萧府上下主仆共不到十个人起居。 因为存玉的特殊身份,这些人里,除去必要的管家和门子外,皆是女子。 沿着菱花湖畔的柳荫地,存玉带着这二人往竹林苑走,拐过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柳树,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块刻着“林下清风”四字狂草的巨石。 巨石后面,竹林掩映间露出其后的白墙黑瓦和一个若隐若现的月洞门。 知云一道走,一道看,又在心里琢磨着她会把自己安排到何处。 她这一路走来,除了一直跟着存玉的管家外,只见了一个在湖边汲水的小厮和一个采花的小姑娘。 没有成群的仆从,也没有细细雕琢过的山石湖泊。 真是好清贫一个官啊。 知云不禁在心里庆幸自己和小言都做了伪装。 殊不知她和小言这两个在富贵窝,金玉堆里长大的人装起穷就好像中原人都以为苗疆人会吃虫子一样好笑。 也幸好存玉于这些外物上并不留心,只觉得这姑娘发髻上插着的发簪很精致而已。 不一会儿,就到了竹林苑里的屋舍之前,竹林苑前院满是湘妃竹,一条曲径小路通向三间连通的上房,这是存玉日常起居办公之处。 再往后,转过影壁,是三面房屋,其中正面及东边耳房是下人居住之地,剩下那面耳房则作为厨房、库房和柴房。 这院子正中是从菱花湖畔引来的活水,一条小河穿院而过,绿盈盈的水汩汩流动,其间隐隐有鲤鱼游动,被水流隔开的院中,一边种着几株芭蕉树,一边是两只雪白的仙鹤在玩闹。 再往后走,穿过垂花门,是一座依傍着假山的二层小楼,叫醉山楼,存玉不过偶尔来此读书作画,平日也有人定时打理。 这楼粉墙黛瓦,飞檐翘角,又依着山石,是一处极适宜居住的地方。存玉打算将这小楼当做知云二人的住处。 一方面,她们住在竹林苑的最里面,那么进进出出都会经过存玉的眼睛。 而另一点更重要的是,不论她们是敌是友,终究是正经人家的女孩儿,明面上来说存玉还是个男人,她也不好离她们太近,醉山楼和她之间隔着后院,也不怕这两个女子心中有所顾虑。 带知云看毕醉山楼,存玉唤了一个小丫头去库房取小楼的钥匙交给知云,又从丫鬟里拨了一个最伶俐的给知云使唤。 当然同时这个伶俐的丫头也会监视这两个女孩儿。 “姑娘所托之事,我尚需慢慢谋划,还请姑娘莫要心急,一有进展,我定会告知。” “只是敝舍简陋,勉强可以容人而已,委屈二位姑娘了。” 知云哪里会觉得简陋,不说一进来这里扑面而来就是就是江南的水乡风格,仿佛让知云回到了故乡一般。 况且就算这真是什么草舍陋室,知云能离她这样近,心里也是千欢万喜的。 她展颜一笑,微微欠身,向存玉行了个谢礼。 “大人肯为我的事情奔忙我已是感激不尽,况且此地清幽僻静无比,我欢喜还来不及,若还介意那岂不是成了郭开赵构之流了。” 诸事交代完毕后,存玉便回到后院里,特意嘱咐了管家和门子这唯二的两个男子无事不可穿过垂花门到醉山楼里去。 然后又遣人去请诸位同僚来商讨宋绘一事。 醉山楼二楼。 小言依着栏杆,自上而下眺望这个当朝权相居住的竹林苑,又转头看看正在屋里左右打量着的知云,心里有些担心,这个萧存玉真的可以相信吗 她不认为姑娘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可是她们真的要住在这里吗,她想要向姑娘问问清楚。 “姑娘,如今境遇,我们是被他监禁起来了呀。” “倘若他别有用心,暗藏奸邪怎么办,我们可不能在这里等死呀。” 醉山楼的屋檐上是一轮滚圆的夕日,洒下一片如梦似幻的橙红色,欲坠的金乌下飞来几只秋雁,从醉山楼上方划过。 知云坐在屋子里一张圆凳上看着外面,大开的风门外是小言梳着双丫髻的头面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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