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张脸瘦瘦窄窄,是有点寡相的女人,一种死老公的美。 她皱眉思索,片刻后启唇。 “娇嘟嘟。” 沈新月跳起,“你怎么知道我小名!” 她没回,撩起眼皮大致一扫,眼下情况了然,只问:“行李呢。” “你们认识?” 司机起身踩灭烟头,“太好了,她没钱付车费,说钱包被偷,你替她给吧。” 这是外婆派来接她的?沈新月踌躇间,司机回车上取她的行李箱,还有点拎不动,叫了旁边老汉帮忙。 三十四寸超大行李箱,大腿高,差不多一人重,死老公女人单手接过,推行至电三轮边,弯腰双手提起,一股巧劲儿给悠上去。 她回到田坎边,利索扫码付款,草帽半遮着脸,沈新月只看到个下巴尖,日光下斜划出一道雪白的线。 “走。” 沈新月两边来回看,“一开始确实说的二百,可还没到地方呢,姐你怎么都不杀杀价。” 死老公女人坐上电三轮,“那是你的钱,不是我的钱。” 沈新月愣了下,本能答:“我没钱。” 她回头,脸抬高,样子拽得,“你不会以为不用还了吧。” 知道她小名,大马路上把她认出来,必然跟她关系匪浅。 可沈新月一点印象也没有,“您贵姓。” 对面理都不理,“赶紧上车。” 沈新月挨去她身边,她摘了手套,细长手指点戳在人肩窝,“后边去。” “后面怎么坐嘛!”沈新月跺脚。 “撒娇也没用。”她慢条斯理,劳保手套戴出来一股烹人大师汉尼拔味道。 后面车斗没遮阳,沈新月拽了下她衣角,“姐姐——” 也知道自己屁股沾了泥,“我到时候给你擦干净不就好了。” 对面眉头一拧,“果然。” “果然什么?”沈新月好奇追问。 “你外婆说你是女同性恋。” 她一本正经,“保持距离,不要喜欢上我。” “哈?”白眼翻上天,沈新月扭屁股就走。 神经!
第2章 谁喜欢你啊。 我真服了。 “姐姐。”沈新月手撑在电三轮前面雨棚支架,好无奈,“我是喜欢女人,但不代表我喜欢所有女人,这世上那么多人,我见一个爱一个,爱得过来吗?您多虑了,真的。” 她靠坐在电三轮驾驶位,比人矮了大半截,摘去草帽整张脸露出,素净的,衬衫里面是件白色小背心,颈细长,没有配饰。 “那你一直盯着我看。” 不是调情,她声线平直,面上情绪淡淡,简单陈述事实。 “你开车过来,我想搭车,我看车的同时,当然也得看你。” 沈新月耸了下肩,摊手。蓝色清新,她发顶微乱,皮肤很白,脸颊有淡淡小块晒斑,像一片光影舞弄的雪地。 她笑了,眼半眯,音色变得甘润,“我说的是现在。” “现在咋了?”沈新月疑惑眨眼。 “你说呢。”她手指敲击车把,歪了下头,饶有兴味勾起嘴角。 哦!沈新月后知后觉。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眼前只有你一个,我跟你说话当然得看着你,不然多没礼貌,我总不能把眼睛抠出来看自己吧……” “好了。”她抬手打断,“不要再说了,后边去。” “我只是怕你误会。”沈新月不再坚持,准备爬上车斗。 “理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说。 沈新月真服了,怎么有人能自恋成这样啊。 谁知她下半句紧跟,“我也挺愿意看你的,你长得像一个钱包。” 沈新月一条腿挂在后车斗围栏,一条腿踩地,卡那了。 什么形容? 以前也有人说她是钱包,是“是”,不是“像”。 骂她蠢,散财女那意思。她心里门清但嘴上不说什么,开心就好。钱而已。 后来出事,一帮王八蛋,连夜扛着飞机跑,生怕跟她扯上关系。 无所谓,沈新月清空通讯录列表,真正爱她的人,会选择重新添加好友。比如银行催收。 “我现在是个空钱包。”沈新月没好气。 “确实。”对面点头。 “你说我脑袋空空吗?”沈新月跳下地,重新站到她面前。 她微挑眉,“本来没往那方面想,你这么一说……” 不是,等等。 沈新月捂住自己一只眼睛,缓了几秒。 “姐姐,好姐姐。我不知道是不是外婆让你来接我的,还是在路上碰见,你好心决定载我一程,我真的感谢,万分感谢,但你干嘛老欺负我呢?我又没惹你。” “你没见过钱包吗?” 她不慌不忙解释,“陈列在商场专柜,几个大写字母组成的奢侈品牌,在明亮的灯光下,一尘不染,走线整齐,用料考究还是手工制作。你给我的感觉,就是我描述的这样一个钱包。” 什么意思,夸我呐。沈新月撩了把额前的碎刘海,低头,墨镜耷拉到鼻梁,两只黑眼珠躲在后面呆呆往上看。 她继续慢条斯理,“你说你没钱,连车费都付不起,可不就是空钱包。” “我这番话,有什么问题。”她笑眯眯的。 没问题,特别好。沈新月尴尬抓脸,转移话题,“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随即自报家门,“新月就是初一的月亮,我是初一晚上生的,我外婆说她从产房出来,站在医院走廊透气,看见窗外一轮弯月,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江有盈。”她回答说:“跟你恰恰相反,我是一轮满月。” 她姓江,没说后面是哪两个字,但沈新月一下就知道了。 新月,有盈。 “真有趣!”沈新月合掌,“真巧。” “你也很有趣。”江有盈夸她。 紧接着话锋一转,“至于刚才说的‘喜欢’,一个小幽默,送给你。” 沈新月配合“哈哈”几声,幽默,真幽默。 江有盈坐直身体,面向前方,“上路了。” “那我能坐前……” 沈新月话没讲完,江有盈再次打断,“后边去。” 明明是满月,却比弯刀还利。 沈新月认命爬上后座,倚着自己的大行李箱。 早春的天空笼一层朦胧的云纱,不算透亮,她摘了墨镜,仰头大喝一口气,风从身后来,碎发遮挡视线,产生一种奇妙的时光倒流感。 家越来越近,她越来越小,手脚似乎变得短短,心口却满满,好像才跟外婆去镇上赶集回来,买了好多零食和玩具,晚上跟小伙伴约好去田里抓泥鳅。 房子被银行收走那天,她坐在楼下小区花坛,天特别冷,下毛毛雪,没觉得多难受,只是饿,想吃外婆做的烤红薯。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那些糟心的人和事。 所以这一路心情还算不错。 钱包被偷意味什么呢,不属于她的,一毛都带不走。 “姐。”沈新月跪在车后斗里面一块胶皮垫子上,半截身子探过去。 “是我外婆让你来的吗?她最近过得怎么样,身体还好吧,我们小时候见过吗?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呢,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小名啊。” 江有盈没来得及出声,沈新月开始自问自答。 “我在火车上跟她通电话来着,她有点耳背,但声音中气十足的,我妈每年带她去市里体检,感觉应该还不错。你不像本地人,我小时候真没见过,你应该是外地来的。我外婆连我是女同性恋的事都告诉你了,她还是那么不见外。” 车在路边停下。 沈新月支着脑袋前后望,“怎么了怎么了?这地方应该没有交警吧,我们这样其实属于危险驾驶,抓到要罚款的!所以我真不是黏人,是担心安全问题。” 车把上挂个塑料袋,里面是江有盈在镇上买的红糖馒头,她取下来朝后面递过去,就一个字。 “吃。” 沈新月接过,叹了口气,“我确实饿了。” 继而欢呼,“谢谢姐姐!” 就这样还堵不上她的嘴,一面吃一面含糊着讲话。 “好多年没回来了,感觉还是有些变化的,但总体变化不大……可能是季节缘故,我以前只在暑假回来,那时候稻子都快成熟了,青黄的……” 说一半捶两下胸口,咽了馒头喘口大气,继续叨叨。 十几分钟车程,江有盈一句话不讲,直到小电三轮停在于秀兰家门口。 “到家了到家了!”沈新月跳下车,行李箱都来不及取,蹦跳进家门。 “外婆,外婆,我回来了——” “你外婆在……” 江有盈抬了下手臂,“算了。”她对自己说。 沈新月楼上楼下找遍,没瞧见人,跑出大门,她行李箱搁门槛边上,江有盈和电三轮消失无踪。 她们家房子有一百多年了,期间修缮过几次,地基打得好,维护得也好,三合院上下两层,砖木结构,坐北朝南,院里两棵大树,古韵扑面而来,外婆每日清扫,又不觉萧条破败。 家里养了两只猫,一只狸白,一只橘白,并排蹲在屋檐下,跟她不熟,见人来,谨慎跑出几步,回头看,眨眼消失不见。 “没良心!”沈新月骂。 她每季度还专门买猫粮罐头寄过来呢。 堂屋正中一张供桌,供的祖宗牌位,电子蜡烛一年四季亮着,沈新月抓个柑橘解渴,行李箱就地打开,找身干净衣服出来躲门后面换。 她房间在楼上,行李箱太沉拖不动,东西一点点往上搬。 房间还是小时候的布局,外婆给她换了干净床褥,屋子里有洗衣液混合老木头味道。 下楼,堂屋里外婆的搪瓷缸端起,猛灌大半缸凉茶,她没什么烦心事的样子,甩手出门去。 古村里很多清末时代留下的老房子,听妈妈说政府修好了路,搞专线公交,准备圈起来收门票,好多房子已经租出去,村里还有咖啡店。 沈新月走到店门口对着小黑板研究半天,想起兜里没钱,哈哈两声走开了。 外婆在村口大树下跟几个老太太打牌,花白头发左右梳两条小辫,发尾缀两朵鹅黄色毛线花,人清瘦,穿件红毛衣,爱悔牌,人说她,也不知是真聋还是假聋,继续我行我素。 沈新月没出声,站她身后看,不懂牌,见老太太拧着眉毛特苦恼的样子,应是要输,拍拍她肩膀,喊一声“外婆”。 老太太猛一回头,攥住她手腕,“哎呀!我家嘟嘟回来了!” 牌一扔,拉着沈新月赶紧往家走,“我家嘟嘟回来了,改天再玩,拜拜。” “于秀兰,不要脸!”后面不知道谁骂。 “嘟嘟你回来得正好呀!”外婆喜笑颜开,“差点又输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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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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