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轻衣看着裴琢玉的反应,一颗心不住地下沉。 忘尽前尘后,人也会性情大变了。 眼前的人太淡薄了,像是山中的轻烟,可能下一瞬间便被风吹散了。 宁轻衣按压住情绪,问:“你先前受了伤?” 裴琢玉:“没有啊。”如果说落崖,那都是很多年前了。 宁轻衣像是没听见她的话,自顾自地说道:“侯府找到你时,说你手上鲜血淋漓呢。” 裴琢玉闻言一凛,又不作声。 宁轻衣状若关切:“留疤痕了么?”没等裴琢玉说话,又道,“挽上袖子给我瞧瞧。” 清河公主金枝玉叶,哪里用得着百转千回刺探人?她没从裴琢玉的脸上找到破绽,便想着找寻其它的特征。 裴琢玉的右手臂有一道疤痕,是昔年在裴府时候留下的。 她想要做回自己,可却被无情冷酷的裴光卿打了一鞭,皮开肉绽。 除了做“裴氏宗子”,她没有选择。 裴琢玉:“……” 是不是有点奇怪? 先是摸脸,现在又要看她的手臂,还让府医检查她的身体。 她要是应下来,之后等待她的是什么? 她不会是被送到公主府,让公主采补的吧? 裴琢玉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憋红了脸道:“殿下,这不合适。” 宁轻衣凝视着她:“有么?” 裴琢玉耷拉着眉眼,迟钝的情绪开始涌动,心中终于浮现出一抹不快来。她说:“只是擦破了皮,没有留下疤痕。” 宁轻衣见她抗拒,也不想强逼她。她扯了扯唇角:“这样啊,我还想若你手上有疤痕,送一支院正调配的祛疤的雪花膏给你呢。” 裴琢玉低头:“多谢殿下。” 但她用不着,陈年旧疤倒是有,用了膏药又怎么样呢? 宁轻衣又凉凉地笑了一声。 她扶着额头,没什么兴致了。 情绪起伏极为伤神,她整个人乏得厉害。 她道:“回去吧。” 裴琢玉应了声好,忙推着宁轻衣折回院中。 这次碧仙现身的时候,接手了照顾公主的事。 裴琢玉如释重负,得了“回去休息”的话头,忙不迭转身走,头也没回。 宁轻衣看着她,神色变幻莫测,片刻后,短促地笑了一声,悲哀道:“她竟视我如烫手山芋。” 碧仙想了想,说:“驸马忘记前尘旧事,等她想起来就——” 宁轻衣说气话:“就会头也不回地离开。” 碧仙没接腔,其实还有一种猜测。 这人如果不是驸马呢? 绿猗院中。 裴琢玉在收拾后躺下睡觉。 可白日里睡足,到了夜中反倒没什么困意。 辗转反侧一阵,她又起身点烛。 脑中思绪纷纷,不知怎么跳到白天见的那块题着“若水院”三个字的匾额上,裴琢玉让被惊动的奴婢去睡了,自个儿磨墨等挥笔,写下“若水院”三字后,又兴致勃勃地取出藏得很好的那枚小印落款。 她会书法! 她过去一定是个读书人。 裴琢玉心满意足地回去睡觉,可等到第二日,那幅题字不翼而飞了。 仿佛半夜起来写字都是她的幻觉。 裴琢玉抓着伺候的婢女询问,婢女微微一笑:“娘子昨夜睡得很好呢,不曾夜间醒来。” 裴琢玉拍了拍脑袋,大概真的是做梦? 她失忆了,偶尔神志不清也不算什么。 裴琢玉没再琢磨,清河公主那边没人来请她,她便安心在绿猗院中躺平。 若水院中,那幅被裴琢玉抛到一边的字落宁轻衣的手中。 宁轻衣怔怔地凝视着落款处的印章,良久后才说:“想来有段时间没捉笔了,不复当年劲健。” “殿下,接下来如何是好?”碧仙有些发愁,她见宁轻衣确认后,也不再起疑了。驸马回来是回来了,可却失忆了,还性情大变。分毫不见过去抱玉握珠的风流蕴藉姿态。 以往驸马寅时便起,现在绿猗院那边传来消息,说睡到日上三竿。 驸马屋中书籍陈列,牙签玉轴,满目琳琅。可驸马一样未碰,稍微活动了拳脚后便让人搬了躺椅,在院中晒太阳。 这不思进取的懒惰,不大合适吧? “府医束手无策,太医院那边——”话说了一半,宁轻衣的话音戛然而止。她神色有些黯然,良久后才低声道,“驸马厌恶自己的身份,厌恶裴家,厌恶往事。那些对她来说是负担,可能忘掉了也好。” 但她竟然也是裴琢玉想要抛去的“过往”么? 裴琢玉在与她重逢后,真的就无动于衷,什么都记不起来吗?还是不愿意去回想? 碧仙有些不忍,安慰宁轻衣道:“当年驸马应是发生了意外。” “是。”宁轻衣颔首,落崖是意外,但不问前尘是选择。
第7章 好吃懒做 宁轻衣抬手按着心口,只要心头血还是热的,那渴望的永远无法得到满足。她想要裴琢玉回来,可回来后呢?她浑身的血液叫嚣着更深层次的欲。念,怎么也觉得不够。 这几年的折磨让她落到了一种偏执的地步,她甚至会想着打断裴琢玉的腿,将她永远地锁在府中。 但这种念想根本不可能实现。 残酷的现实让她不得不面对一件事情。 重新出现在她跟前的裴琢玉是一个全新的人,不再对她温柔,也不再对她有足够的耐心和包容。 她不管拿出什么样的手段,只要裴琢玉稍有不愿意,她收到的便只会是恨。 “她回来已经很好了。”宁轻衣低着头,她一声轻叹,像是对碧仙说的,也像是在安抚躁动不安的自己。 “殿下,或许能够寻名医为驸马诊治?”碧仙想了想,又说,“一旦驸马记起来了,就不会离开了。” “她不喜欢过去。”宁轻衣道,在裴家的过往让裴琢玉痛苦不堪,她过去是“裴治”,至于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裴娘子在裴家的人心里早就死了。裴琢玉恨的,宁轻衣也恨。她低着头,又很轻地说,“她不喜欢的,我也不喜欢。” 碧仙心中无声叹气,这对公主来说实在是残忍。好不容易等到了驸马回京,可驸马却什么都不记得。她轻声问:“要请驸马来么?” 宁轻衣想见裴琢玉,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能见到裴琢玉。 但裴琢玉会想见她吗?宁轻衣掩住了那股热切,她吐出一口浊气,道:“让她重新适应公主府吧。她喜欢什么,就去做什么。” 碧仙欲言又止。 她不由心想,要是驸马提出回侯府呢?毕竟她在侯府有个“女儿”啊。 可见宁轻衣面色苍白,神色黯然,碧仙忍住了,没再泼这盆冷水。 绿猗院中。 裴琢玉倒是没想过离开公主府,兴许她就像是宫中的“待诏”,随时等着公主召见?昨晚用膳公主见她了,不知道今日会不会。裴琢玉胡思乱想一通*,一直到用午膳时间,都没听到若水院中传来什么动静。 裴琢玉问:“公主没什么吩咐吗?” 她既然来了,就得知道自己在公主府中是什么个位置。 当然,出卖自己是不可能的。 那奴婢一叉手,忙恭敬道:“未曾。” 这肖似驸马的脸,总让她将这人当作驸马。 可裴娘子是女人啊。 若是驸马着女装,似乎也是这般吧? 裴琢玉“哦”一声,想不明白,就懒得思考了。 午后,碧仙来了一趟,送来了一支祛除疤痕的药膏,还带来了一句话。 “殿下吩咐了,您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您想看的书,若屋中没有,便列出名录,会有人替您取来。” 裴琢玉受宠若惊。 她摇头,含蓄说:“我不通文墨。” 碧仙:“……”驸马胸罗锦绣,扬葩振藻,炳炳烺烺,这句“不通文墨”实在是过谦了。不过也有可能因为失忆忘得差不多了?停顿片刻后,碧仙又说,“府上有个马球场,您若是喜欢纵马驰骋,也可去那边耍玩。” 裴琢玉冲着碧仙露齿粲然一笑,她道:“我只会骑骡子。” 碧仙眼皮子跳了跳:“琴棋书画?” 裴琢玉:“一窍不通。” 碧仙:“百戏歌舞?” 裴琢玉:“欣赏不来。” 碧仙问得有些崩溃,过去驸马虽然冷若冰霜,沉默寡言,但至少不会噎人。她深呼吸一口气:“那您喜欢什么呢?” 爱做什么都成,总之,别离开公主府,别伤殿下的心。 裴琢玉蹙眉思考。 过去三年,为了生存,她扛过米、算过卦、躯过蛇、宰过猪……但这些事都是挣钱的,不算喜欢。她喜欢什么呢?良久后,她的视线飘到十分舒服的摇椅上,笑道:“睡觉吧。” 碧仙不甘心:“除此之外呢?” 裴琢玉:“钱。”有了银钱,不必为衣食愁,不用为行住忧。 碧仙泄气,脸色灰败地从院子里离开。 她一字不漏地禀告宁轻衣,想不明白光风霁月的驸马怎么变成这样? 宁轻衣笑了一声:“给她月例。” 于是,在进入清河公主府的第二日,裴琢玉获得了十两金。 她难得地为自己的“好吃懒做”羞愧一瞬间,询问来送钱的人,有什么需要她去做。 可那奴婢也是传话的,哪能使唤公主眼中的红人?一摇头,赶忙就走了。 裴琢玉真心诚意想要帮忙,可转念一想,别说公主府了,就连侯府都有人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她还能做什么?总不能为了十两金侍寝吧? 思来想去,裴琢玉的思路回到了王照的吩咐上。 公主府上典籍多,或许可以看看医书,确认下自己会医术是不是又白日做梦了。 绿猗院中有书房。 牙签书轴有插在瓶中的,也有摆放在书架上的,子史经集罗列,看得裴琢玉眼花缭乱。 她直奔着书架最里头去,十分自然地从架上抽出一卷《针灸法》来。书上有人体图,小字密密麻麻的,边上还有红墨留下的小字标注,想来原主人十分在意此卷,时不时取出阅读。 是了,这绿猗院是有主的吧?它分明不是客房啊! 裴琢玉一拍脑袋,有些后悔自己的后知后觉。 她唤来伺候的婢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婢女:“……”她细声细气道,“禀娘子,奴名唤青仙。” 裴琢玉点头,记下了这个名字。又好奇问:“这院子原先谁在住?” 青仙瞥了裴琢玉一眼,低声说:“驸马。” 裴琢玉一惊,差点连那卷书都拿不稳。 清河公主让她住在驸马的院子,是什么个意思? 难不成真的要她付出点什么? 青仙又补充道:“您不用担心,眼下不会有旁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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