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这个意思!” “我没有。” “你有!”唯因嘴角要开始往下撇了。 无理取闹嘛这不是。川录闲抽了抽嘴角,不想再与唯因争论这被她无中生有的恶劣态度,转而给在场第三人递了个眼神。 从淡茶水中抬起视线,木遇春会意。 按理来说这两人之间拌嘴吵架的事,她是个外人,本不该插嘴,但既然川录闲都将眼神递到了她眼前,那她是没有拒绝的道理的。 她不会拒绝她的“主上”,尽管她现在还不太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们又到底是什么关系。 但本能告诉她不该忤逆。 葱尖般的食指指尖在瓷杯口上划过,木遇春开了口:“我刚才,不止去了银行。” 她在话中停顿了两秒钟的时间,语调轻得像是没力气一次性说完,餐厅里人声熙攘,服务员的脚步声交织成微小的浪。 听见她出了声,唯因霎时间收了对着川录闲的怨气,扭过头来听她讲。 “那你还去了哪儿?”川录闲对她这话题倒是没料到。 现在的宜周,对她来说该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指尖在杯口上划过一圈又一圈,茶水映出天花板上吊着的暖白色吊灯,灯罩做成了扇叶的形状。 那种,转起来会嘎吱嘎吱响的,古老吊扇的扇叶的形状。 木遇春垂眼看着杯中倒影,轻声道:“我还去了……我妈妈原本的店里。” 默了两秒,她再说:“我没有开导航,也找到了……” 说不上来是因为残存的记忆还是只是巧合,在那个转角,她停下来,像小时候每天背着书包从这里看向妈妈一样,看向现在卷帘门紧闭的一间小小店铺。 冷风从街道尽头而来,带起落叶飞向半空。 但并没有关于妈妈的记忆像潮水一般从她心底涌上。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糟糕。 第119章 那些记忆不属于木遇春。 哗啦—— 空中灰尘浮动,轻薄的日光被卷帘门拉开的声响震得荡了荡,一瞬间里,长久没开过门的店内灰尘齐齐往外涌,灌*进鼻腔里,让人觉得眼前都是一片深灰色。 “啊啾!”唯因没忍住,直接一个大喷嚏打出来。 木遇春皱皱眉头,抬手拿食指在鼻前蹭了蹭。 原本在来的路上已经预料到店里肯定是灰尘漫天,因为毕竟几个月都没开过门,卷帘门也并非什么能拿来当密封的东西。 却没想到等到了之后开门一感受,竟是比想象中还有让人皱眉。 和电视剧里演的一样,开门之后会忍不住呛咳,好像在一刹那时间里自己的呼吸都被灰尘塞满,以至于吸一口空气,让大脑都昏沉。 抬眸看了眼被具象化的日光,木遇春垂下手,指尖抓住衣服一角在轻轻摩挲。 忍住想打喷嚏的冲动,川录闲捞过门边一个撑杆将卷帘门完全勾到最上方,静等了两秒,见似是稳固了,便将东西一放,两手随意拍拍。 听见声响,木遇春看过去。 目光在她略微脏污了的双手上停留一瞬,而后看向她,有一些抱歉:“抱歉,我没想到灰尘会这么重。” 她下意识觉得川录闲的双手上不该有任何脏东西。 “抱歉什么?”川录闲眼角一扬,“灰尘多不是很正常吗?我又没洁癖,洗澡换个衣服不就好了?你别把我想得跟神仙似的。” 说话间,她伸手在木遇春下颌上一抹。 顿时这人原本白净的脸上新添了一道灰黑的痕迹,像用沾满墨水的毛笔在白瓷瓶上画了一道痕。 木遇春眨眨眼,不知道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是何用意。 “喏,”川录闲指指她的脸,嘴角挂着笑,“这下更不用抱歉了,咱们都一样。” 还是回去之后再好好洗脸洗手吧。 原来这样。木遇春偏偏脑袋,借旁边服装店镜面的门柱看了看她的杰作。 像刚从煤矿里回来。视线挪回到川录闲双眼里,道:“好吧。” 尾音有一点翘,说话时两边眉头不自觉地往上扬了扬。 她和川录闲说话的时候心情会比平时好很多。 见她不再对这其实算是很小的一件事纠结,川录闲挪动脚步,将身子一偏,侧向此时昏暗的店里,开口问:“进去?” 木遇春自然是点点头。 来这儿不就是为了进去再看看吗? 好不容易从她那一串钥匙中试出了属于这卷帘门的一把,又让川录闲和唯因跟着她吃灰,虽然她们都不太知道回来一通的具体意义是什么,但都又好像觉得,始终是该回来一次。 由文字拼成的零星记忆在眼前闪过,木遇春在很尽力地把眼前的实物和虚拟联系起来。 “妈妈总是系着那条绿色的围裙,没客人的时候她会双手撑在桌边,垂下脑袋和眼睫,很认真地把她亲手做出来的卤菜再细细欣赏一遍。我看见过她这时候的眼神,就好像,置身于世界上最著名的博物馆里,站在地球上最负盛名的作品前,用毕生的信仰去注视。” “而我站在店外,视线越过白色塑料框和透明玻璃组成的橱窗,落到那一条在超市买东西被赠送的绿围裙上,试图去理解妈妈的这种眼神。但我那时还太小,我看到妈妈做的卤菜,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好香。” “等我长大一些,我逐渐想通她为什么会对平平无奇的卤菜怀有这样的感情。其实归根结底,也离不开‘好香’二字,这是她的本事,虽然听起来不帅也不酷,但是又很厉害的本事。” “我就是被这样养大的。” 白色塑料框和透明玻璃组成的橱窗。木遇春站在店门口,眼珠微动。橱窗确然是这样的,就是最普通最不起眼的样子,具体一点就是学校食堂那样的橱窗,只不过在曾经,这个橱窗里面摆放的东西,比学校食堂要好吃一万倍。 其实味道木遇春早已不记得,但这又是她的一种本能。 曾经她站在店外——或者是街角,让视线越过那总被擦得透亮的玻璃多少次呢? 又有多少次,她在思考妈妈的心情呢? 木遇春垂下眼睫,跟着川录闲往里走。 店里灰尘更为浓重,轻浅一吸气就要溺毙在空气里似的,她难受得忍不住闭气,耳边自己和她人的脚步声都在固定的空气里发闷。 循着记忆,她摸到墙上的开关,一按,墙壁上的长条白炽灯滋啦滋啦地闪烁起来。 用久了的灯管大多都是这样的,在正式亮起来之前,总要有一段向主人表示自己有多年老体弱的时间。 灯管首尾端,微弱的红光亮着。 木遇春盯着那红光,空中沙子进了她的眼睛。 难受,粗粝的灰尘进了眼睛让她难受,生理性的刺激让她不受控制地闭眼,泪水从眼角滑落。 眼前一片黑暗,耳边是清晰的电流声,鼻腔里布满灰尘,脸颊上是从眼角流下来的眼泪,她抬手摸上去,能摸到是温热的泪水。 好疼啊……她在心底呢喃。 这个店面就总是这样,长久不开,灰尘漫天,人进去就会被沙子迷了眼,光线也不好,在白天里不开灯都显得昏暗。 总是这样。 “我和妈妈第一次到店里去是什么时候呢?让我想想。应该是我临上小学的那个短短暑假,妈妈告诉我她之后就不再推着车到处找地方卖卤菜了,而是租了个店面,做熟客生意。我当时那么小,什么也不懂,就知道妈妈要开店了,我很兴奋,因为我觉得自己开店当老板是一件非常非常厉害的事——当然我现在也这么觉得。” “我知道之后,每天都想让妈妈带我去看看店铺,尽管这店面只是租的。起初她不同意带我去,理由是什么都还没弄好,全是灰尘,我当时说不怕灰尘,理由是灰尘都那么小。” “最后她拗不过我,在一个不算热的下午,用自行车载上我,从家慢慢往店面骑。那天太阳没出来,天空是很淡很淡的蓝色,我不知道有没有云,因为我分不清天上到底是没有云朵,还是全是云朵。” “事实证明是我小看了灰尘的威力。在妈妈牵着我进了那间小小店铺的半分钟后,我成功被沙子迷了眼睛,很难受,我最讨厌这种感觉,但我那天并没有不高兴,因为妈妈带我来看了她以后要当老板的地方。” “那时店里确实是像妈妈说的那样,什么都还没弄好。店面是四四方方的,很规整,和课本上那些方框一样,角落里放着爬梯和各种工具,闻起来,应该有油漆,当时的灯管是上一个租户留下来的,完全报废用不了,也不知道上一个人在这里待了多久,连这样耐用的灯管都熬坏了,但又走得那么干脆,仿佛只在这里短暂停留了一支烟的时间一般。” “后来店里变了很多,两三年就换一个样子,但我仍然很清楚地记得第一次看见的如此昏暗又乱糟糟的店面。” “原因是什么?我在这里一直很喜欢说不知道,因为我确实有太多想不明白的事。” “但这件事我想应该是有个大致的原因的。或许是,那天在我被可恶的灰尘迷了眼睛之后,妈妈蹲在我面前,一边帮我吹眼睛,一边说‘不痛不痛啊’的模样太温柔。” 店面确实是变了很多,至少从最开始的乱糟糟变成了现在的规整有序。 但又好像没变,因为还是那么多灰尘,她也还是被迷了眼睛。 灯管还没亮,她陷在素未谋面的过往里。 可是真的没变吗? 那为什么没有人帮她吹眼睛了? 滋啦—— 灯管亮了。 眼前变成明亮的黑色,她的耳边霎时安静,只剩一个沉重而又缥缈的声音对她说:“忘记过去吧木遇春,这些不属于你,你将要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去。” 忘记过去吧木遇春…… 这些不属于你…… 你将要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去…… 忘记,回去。忘记什么?回哪里去? 木遇春的脑中浪花在翻腾,像是在海浪上突然起了一场级别最高的暴风雨,她感觉到自己的耳膜都胀痛,血管似被捏住,四肢在发麻,眼底依旧滚烫酸涩。 该忘吗?不该,可她已经忘了,不是吗? 她没有活生生的记忆,只有一个又一个方块字,像什么?像一个压缩包,需要再去解压,才能看见里面的内容。 可是这本来就是她的。 她真的很想破口大骂,骂上天在和她开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 而她也不想“回”到哪里去,就算是做神仙。 她难受得快要溺亡了。 “别再和我开玩笑了……”木遇春脱了力,双腿发软站不住,靠着不算干净的墙壁缓缓滑下,一直坐到地上。 两手捂住脸,微弱的抽泣声回荡在小小的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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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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