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堂中顿时只剩清江府君一人。 烛影摇曳,狼毫在纸上游走的声音沙沙。 “……神明现身,玄鸟亦至,昔日玄鸟临世,殷商乃起,今日神灵甚往,泽被我朝!天现彩霞,福祚绵长……” 茶杯中,凉透的茶水面上,映出一道素白身影。 “这便是你说的,无甚大碍?” “这……谁能想到他竟是找上了官府……” 那将雪披在身上的人斜倚靠背,白玉一般的手从衣袖里静静地伸出来,指尖在玄鸟的头顶轻抚。 等旁侧清江府君写好一纸奏疏,她才垂着眼帘,道:“下不为例。” 而后起身,化成一阵烟雾。 …… “你怎么了?木遇春,你怎么了?要要要叫医生吗?” 眼见着木遇春在病床上蜷成一团,唯因顿时管不了她说和川录闲是不是见过的话,立马扑到床头,按下呼叫铃。 病房里只能听见木遇春的牙齿因为忍痛而发出的咯咯声。 你是……你是……你是谁?我怎么、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木遇春极力蜷缩身体,双手在两侧太阳穴上死命按压,但这对她脑中有尖锥在搅动一般的疼痛没有半点用处,那诸多碎片依旧从她眼前划过,让她渐渐闻到不知来处的腥甜血气。 唯因一转头,眉心跳了两跳。 这人嘴角都渗出了血来! 鲜红血迹挂在唇角,在苍白面容上尤为扎眼。 “诶你干什么!你你你干什么?!怎么吐血了?你不会是在咬舌头吧?!……川录闲!你愣着干嘛?!” 一直不出声也不帮忙还以为她是空气呢?!唯因瞪她一眼,只觉这人怎么看怎么让人来气!长那么高,却是一点也指望不上! : 飞速把小刀往川录闲身上扎上几只,她忙收了视线,双手并用想要去掰开木遇春的嘴以免她将自己伤得更深。 但木遇春把牙关紧咬,唯因也不敢用力,试探几番,也只是看着血越来越多,从唇角一路蔓延,流到下巴上悬而未滴。 看着那珠血,川录闲心中微动。 她们以前,是不是真的见过? 按理来说她不会忘记见过的任何一个人,哪怕是最简单的萍水相逢,她只要愿意去想,也一定会想起来对方的样子和声音。 但眼前这个人,唯因刚才叫她什么?木遇春?对,是木遇春。 她想不起来任何关于这张脸的故事。 在她的记忆里,木遇春没有出现过,没有留下过任何痕迹。所以她刚才很笃定,她们没有见过。 但看到那滴血时,她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 你曾经帮她擦掉过脸上的血迹。 这声音没有来处,像是从心底四面八方一齐腾上来,恍若涨潮时钱塘江的水,在瞬息间,铺满她的所思所想。 真的没有见过吗?川录闲不可避免地开始怀疑刚开始那绝对的判定。 “喂你别咬舌头啊!你不疼吗?”唯因还在尝试掰开她的嘴。 川录闲蓦然回神。 耳边那如潮水般的声音将将退去,尾音尚且勾在脑海深处不断飘荡,她听着这声音,迈步到病床边,一手按在木遇春脑后迫使她抬头,一手捏住她下巴,用力将她颤栗的牙关分开! 她口中已是鲜血淋漓。 脑中疼到这样的地步?川录闲对上她被生理性泪水浸润的眼睛,眉头深深皱起。 是……是这双眼睛吗?木遇春颤着眼睫从下往上望,轻而易举看进川录闲的眼底。 她现在被钳制,近乎于被川录闲半抱在怀中,浑身因为方才的疼痛而失了力气,像是一滩烂泥,眼眶红透了,半片脸颊染上病态的红晕。 像极了早春时节里,在漫天寒意之中倔强开出的山野之花。 是……是这个气息吗?木遇春忽觉身上疼痛尽数消减,鼻腔与神思都被身前人的气息占据。 那是高而覆雪的山巅,料峭寒风会吹过雪白的裙摆,云雾在脚下翻涌成浪,冷肃的日光从天而降,恍若神灵予惠人间。 神灵身上的气息,就是雪的气息。 是她的气息。 “川录闲……”木遇春用迷蒙的目光描绘她,口中低声喃喃。 川录闲神思一滞。 怔愣一瞬后,她转头看着唯因:“你和她说过我吗?” 唯因忙摇头,眼里呆呆的。 她的声音是这样的吗?是吗?木遇春似信徒一般仰视。应当是这样的,冷冽,却并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在什么时候听过呢?好像……几乎每一天都有听过。 川录闲…… “那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川录闲依旧盯着唯因。 “我不知道啊……”唯因比川录闲还疑惑。难道是这混蛋曾经招惹过人家结果把人忘了? 见她再度否定,川录闲不再看她,转而凝着木遇春漂亮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答案。 为什么这么陌生地看我呢……木遇春眼角在颤,泪珠悄然从侧脸滑下。 她很微小地张合双唇,声音只够她自己听见。 川录闲侧耳:“什么?” 却没想到木遇春忽地挣脱她的钳制,反用双臂环住她的腰,并将脑袋埋在她的腰腹之上! 川录闲顿时僵滞。 她慌张之中想看向唯因,但还没来得及活动一并僵住的视线,就听见木遇春埋在她腰腹之上,轻声低语道: “主上……” 第115章 你,是谁? ……主上? 川录闲双手悬在半空,眉心间现出一道轻微的皱褶。 为什么,木遇春会这么叫她? “你……”她动动双手,修长指节蜷曲了两分,但依旧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落点,想要放下双手的动作就停在半途,原本想要询问的话语也就跟着滞住。 只有视线尚能动弹,往下落到单薄的肩头上。 木遇春还是紧箍着她的腰,发丝因为刚才的挣扎而略显凌乱,苍白脖颈从间隙里透出来几分,像往白纸上泼了一瓶墨,啪一声响,原本干净的纸就看不见多少了。 竟是有点可怜兮兮的。 这么想着,川录闲感觉到这人在她腰腹间轻蹭,丝丝的痒顺着皮肉往上爬,顿时,她回了神,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处境。 于是立马伸手把木遇春扒开,紧接着往后退上两步拉开足足半米距离。 再向唯因看去,神色很无辜。 唯因眯着眼睛看她,眼里很怀疑。 怎么刚见面就抱上了?不会真是川录闲曾经招惹过人家结果始乱终弃还把人给忘了吧?如果不是这个原因,还能是什么? 等等…… 主上?唯因脑袋一偏,想起刚才木遇春的那句喃喃。 这是个什么称呼?上下级吗?可是一般上下级不都像是王助理那样称呼她为“小川总”“川总”吗?这个“主上”,是用在哪儿的? 用在哪儿…… 唯因无意识咬住下唇,垂下睫毛将神色隐在阴影里。 主上,主—— 霎时间一个猜想在她脑子里成形! 不会不会不会是是是是那两个字母吧吧吧?唯因瞳孔都放大,睫毛无风而颤。 眼前出现这个想法的一瞬间,她抬头,对上川录闲无辜的目光。 尽管前几天那一晚都是她们二人的第一次,她也确实是相信川录闲说的话,但眼下有了这个其实算是无端的猜想,她就实在是忍不住要去想象川录闲和这种事情联系起来的场景。 有什么道具来着?手铐?皮鞭?……项圈? 是不是还得有dirtytalk? 她、她她会吗? 唯因倏地闭眼,双手抵住太阳穴。耳垂悄然染上红晕。 “怎么了?”川录闲见她这副模样与刚才的木遇春几无差别,顿时心中悬起一块石头,连向她证明自己无辜的心思都按下暂停键。 病房里再次悄无声息。 眨眨眼,木遇春坐在床上伸手去拉川录闲的衣摆。 她也不知为何要这样动作,她什么都不知道,从见到川录闲开始她就全靠本能。她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她,眼前这个人叫川录闲,并且,是她的主上。 她因这个人才来到世界上。 于是本能里,让她靠近她。 尽管她好像,可能就是自己刚才对唯因猜测中的那个女朋友,尽管她和唯因可能是恋人。 但自己和她的关系,不一样。 木遇春脑子里在回荡这句“不一样”,细瘦的指尖已经要碰到川录闲的衣角。 却见川录闲忽地往床尾迈步,脚下匆匆往唯因的方向去。 指尖在空气里微小地晃一晃,落空了。 没抓到,木遇春又将伸出去的手收回,其实也不太难过。 川录闲走到床尾,正要往床头折,唯因在眼前黑暗里听见她脚步声渐近,脑海中那些颜色东西尚还在侵蚀她的大脑,在那般场景下,脚步声都变成旖旎的背景。 勉强忍住脸上绯红漫出,唯因咬咬牙,睁开眼道:“你站那儿!” 闻言,川录闲停住脚。 “怎么了?”她眼中疑惑更甚,站在床尾望着唯因。 唯因深呼吸几个来回,待那荒唐的场面从她的脑子里退出去,才撇开视线,说:“就……突然有一点不舒服……不过现在好了!” “只是一点不舒服?” “你不相信我?!”唯因虚张声势欲盖弥彰。 “我……”川录闲哽住,想不出来说什么话比较合适。 这怎么能扯到相不相信上?她直觉唯因不是因为不舒服才骤然闭眼,但想不分明到底是因为什么,唯因又对这避而不谈,她也就没办法细究这根源。 不过想必不是什么大问题,那就没必要深究。 自行将这话题揭过,川录闲不再看那耳垂上依稀有些许泛红的人,重新把关注放到木遇春身上。 一转视线,对上木遇春乖巧的脸。 说乖巧倒也不太恰当,只是她抱着双膝坐在病床上,仰头看着川录闲的神情太过认真,以至于在她深棕色的瞳仁里,能找见一二点孩童般的执拗单纯。 就连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倒映在她眼里,都像在野外的夜里抬头看见的闪烁的星星。 一点点亮光在漫天夜色里,不太规矩,又自由自在地,让自己的光亮投射到地球上。 眼风再扫过那双明目下的青黑,川录闲颤颤眼睫,还没说出口的话语已经放软。 她盯着木遇春的鼻尖:“你,怎么知道我是谁的?” 木遇春双手摩挲腿上的裤子布料,听见她发问,便垂下脑袋,让目光落到地面的瓷砖缝上,看着那已从最开始的白色变成灰黑的细缝仔细思索起来。 半晌,她复而抬头,回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这回答在川录闲意料之中,听罢,她转头,再问唯因:“医生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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