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钢琴便坐落于窗边。 闻染又惊艳了下。 那竟是一架夏奈尔钢琴。 学钢琴的人大多用斯尔或贝德利,够贵,也够好。在这两个品牌近乎形成垄断之势的时候,已很少有人记得,夏奈尔钢琴才是纯手工钢琴界的翘楚,被誉为“匠人指尖上的一颗明珠”。 因产量稀少,所以现今市面上流通的,大多是古董钢琴。 维护成本高昂,更没人愿意用了。 易听竹见她眼底惊艳之色:“认识夏奈尔钢琴?” 闻染点头。 “怎么,以前也是学钢琴的?” 不知怎地,在易听竹面前,闻染并不愿隐藏自己:“是的。” “那么,待会儿调好了,弹一首。” 闻染笑笑,她知道很多钢琴家并不愿他人碰自己的琴,易听竹倒是不拘一格。 仍是婉拒:“我很久疏于练习了,怕浪费了这架好琴。” “那,敢给它调律么?” 眼前的年轻姑娘看上去低调安静,甚至有些怯怯。 此时却放下工具箱,冲她沉稳一笑:“我不就是做这个的么?” 竟是如此自信。 有意思。易听竹心想。 先是问:“需要多久完成?” “您觉得哪些键不准?” 易听竹示范给她看。 闻染点点头:“音准的确有问题。” “你裸耳就听出来了?”易听竹扫她一眼:“你有双敏感的好耳朵。” 闻染心里一跳。 这句话,许汐言也用来说过她。 但,不要再想许汐言了。 先是礼貌询问易听竹:“我现在可以碰这架钢琴了吗?” 易听竹点头:“请随意。” 闻染反复试了试自己觉得有问题的那几个键,望一眼窗外。 易听竹忽然觉得:她很美。 诚然这姑娘的样貌不算多出挑,只担得起用“清秀”二字来形容。可她脸上有种当下年轻人没有的沉静,站在一片窗口透进的淡金光影里,睫毛一翕,好似世界都跟着安静下来。 她望着窗外像望着一个黄昏,嘴里的话说的也是:“我调律比较慢,大概要到黄昏吧。” 易听竹应允:“你慢慢来,我这架老钢琴几百岁了,不差你这一点时间。” 闻染笑笑。 给一个理念契合的钢琴家调律,真是一件舒心的事。 当下不再多话,打开自己的工具箱。 她这么年轻,易听竹对她倒放心,就冲她裸耳听出了音准,竟就这么放心把一架古董钢琴交给她,也没在一旁守着,去做自己的事了。 工作起来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闻染再一抬头的时候,有些愣怔。 远看这“故园”景致总觉得荒芜,想不到坐在窗口,大团大团橘粉色的夕阳铺洒下来,被几乎要蔓延进窗口的白茅刮出毛茸茸一片。 一个美得过分的黄昏。 这时,一阵趿着拖鞋的脚步声响起。 闻染仰脸冲易听竹笑笑:“马上就好了。” “我不是来催你的。就是过来看看,忙了这么久,要不要喝橙汁?” 闻染笑道:“好,谢谢。” “可以喝冰的吧?” “可以。” 易听竹又走开去了。 通常闻染调律完成后,都会自己弹一小段旋律,来验证下钢琴是否已全无问题。 但就像她自己说的,她疏于练习已久,今天坐在这架古董钢琴面前,也说不上是怕愧对这架钢琴,还是不愿让天赋卓绝的易听竹听到自己弹琴。 她决定不弹旋律了,轻伸出指尖,在八十八个琴键上一个个按过去。 又有趿着拖鞋的脚步声响起。 是易听竹给她倒橙汁过来了。 “谢谢。”闻染垂眸盯着琴键,耳朵不想分神,嘴里轻声说:“麻烦您先放一边,我这儿马上就好,最后检查一下。” 脚步声没停。 往她这边走来,越来越近。 直到她鼻端几乎能闻到一阵极复合的香气,蔷薇大丽花马鞭草,各种香气花团锦簇的碰撞在一起,让你无端想象,拥有这般体香的是怎样一位浓颜美人。 闻染的心跳都凝结。 这是…… 这是她多年来从未忘记过的一种香气,被那日黄昏的夕阳琥珀一般封存进记忆。 那场黄昏的太阳雨间,许汐言的肌肤贴着她小臂,身上传来的就是这样一种体香。 许汐言怎么会在这里? 闻染几乎下意识的没抬头,顺着身体惯性,指尖继续在黑白琴键上轻触着,微微发颤。 “汐言。” 这时另外的一阵脚步声响起。 若不是闻染把注意力全放在调律上,凭她这么敏感的耳朵,早该听出来,这两阵脚步是完全不一样的。 许汐言的声音响起,比记忆中更暗哑些,更沉些,更接近于一张黑胶老唱片的音质:“姨婆,您找了调律师啊?” “嗯,你怎么下来了?” “睡了一觉,又洗了个澡,想下楼找份曲谱。” “什么谱子?” “舒曼,《异国和异国的人们》。” “巧了这不是?”易听竹笑道:“我之前几天正弹这首,就放在钢琴的琴架上。” 听她们对话时,闻染全程低着头。 “调律师小姐。”许汐言这时转向她:“我方便过来拿一下曲谱么?” 许汐言还是这么礼貌,一点没因功成名就变得傲慢。 闻染低声:“请便。” 她该庆幸上大学后的自己,就把发型从马尾换作了披肩。 此时柔软的长发顺着肩头垂落下来,遮掩住她已疯狂发红灼烫的耳尖。 易听竹在后面道:“橙汁先给你放茶几上了。” 闻染低着头:“好的,谢谢。” 此时,许汐言趿着拖鞋,正一步步向她走近。 闻染方才就觉得心跳几近凝结,这时又像挣脱了霜冻的初春之溪一样,一瞬的绝对静止后,几近疯狂的奔涌。 窗口的黄昏这样近,她几乎疑心许汐言再走近两步,就能听到她的心跳。 她想过很多次和许汐言的重逢,真的,想过很多很多次。 她没什么出国机会,但她知道,以许汐言现下的地位,一定会回国巡演的。 起先她一定不敢去,她连看许汐言一眼都不敢。 但两次呢。 三次呢。 也许等许汐言的演出进行四到五次之后,她终会忍不住,买一张票溜进演艺厅。 也许那时她对许汐言的感觉淡一些了,所以终于可以抬头去看许汐言在舞台上的侧影。 她光芒加身,她藏在黑暗的观众席。 她妆容精致,她带着挤过地铁后的碎发。 她穿一袭暗红丝绒的无袖礼服恣意挥洒,她谨小慎微的准备回手机里房东收房租的微信。 真的。 她们的见面该是那样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在她做好了完全准备之时。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眸光垂着,便能看到浅灰的薄绒地毯上,许汐言穿一双拖鞋,露出纤细到只堪一握的莹白脚腕,连脚趾长得也精巧,像攒聚在一起的某种贝壳,淡淡泛光。 再往上,是一截柔腻光洁的小腿。 再往上,是高支棉白浴袍的下摆—— 是的,许汐言应该没想到这别墅里会有外人在,裹着浴袍便下楼了,她穿衣一向随性,此时闻染的眼尾还能瞥见,她浴袍腰带一侧很短,另一侧长长的垂落。 一看就没好好系,导致整件浴袍松垮垮的。 闻染丝毫不怀疑,如果此时她抬头,一定能看见浴袍领口呈V字状,露出一片尚且沾着水雾的雪肌。 因为许汐言靠近她的时候,周身都带着潮湿的水汽,微温的,染着香,窗口透进的夕阳像此种暧昧的放大器。 闻染顾不得掩饰自己紧绷的双肩了,她连呼吸都停滞一瞬。 因为许汐言站到她身侧,很近,低声说:“那,打扰了。” 倾身过来,伸手去拿琴架上的曲谱。 她拿浴巾擦干自己的步骤的确太潦草,那媚骨天成的腕子上还水涔涔的,更何况她那一头浓密卷曲的发,根本没擦干,发尾顺着肩头垂下。 那时闻染的左手正搭在钢琴的一个黑键上,指尖要按不按。 忽然,“啪嗒”。 闻染几乎本能的闭了闭眼。 很少有人知道,她手腕偏中央的位置有一颗痣,很小也很淡,不经意的看过去像一粒灰。 许汐言发尾的一滴水珠,落下来,恰恰好好就打落在她手腕的那颗小痣上,碎裂开来,像忽然迸开的花瓣,浅浅水痕染进她毛孔。 瞬时就一路湿进她的心里。 闻染那时绝望的想:忘什么忘呢? 方才偶然落下的一滴水,让她倏然发现,从十八岁开始的那场黄昏时分的太阳雨,从来没有下完过。 她是没有伞的行人。 她一出现,她便浑身浸湿,逃脱不得。
第31章 十分不纯情 好在许汐言只是倾身拿走了曲谱, 便转身离开了。 易听竹见她在做最后的验音,走上前来:“差不多了?” “是的,我再最后校一遍。” 易听竹发现这年轻姑娘是个慢性子, 又或者说,难得的沉得住气。 闻染校完了所有的音准站起来:“没问题了,您要不要自己试试看?” 易听竹笑问:“有把握吗?” 分明看上去像是那种会谦逊到过分的姑娘。 此时却很肯定的点点头,答:“有。” 易听竹穿一身中式长裙, 此时一拂裙摆坐下来。 闻染垂手立在一旁。 其实易听竹哪还需要什么曲谱呢, 此时她手腕轻扬似花丛间捕捉光斑的蝶, 起落间似有四季更迭。 弹的正是舒曼那曲《异国和异国的人们》。 闻染从前只隔得远远听她弹过琴,此时站得近, 音符像是直接拂面而来,更觉得震撼。 原来她是许汐言的姨婆。 看来天赋这回事, 真跟遗传相关。 易听竹一曲终了,抬眸看向闻染:“在想什么?” “在想您钢琴弹得这么好,怎么没听过您的名字。” “我不演出, 弹琴只是我的兴趣爱好, 我的主业是研究分子物理。” 闻染简直咋舌。 这到底是什么天赋级别啊……这一家人都是怪物吧。 “先前我公司的实验室在加州,我长居国外,最近搬回国内, 才把钢琴重新捡起来。” 闻染点点头。 “小闻不追星?” “啊?” “刚才那是我侄孙女, 你们年轻人应该都认得她吧?看你很淡定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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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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