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还好,她并没有发现QT32897。在黎之出门后,我便将QT32897从衣帽间里拖了出来。 “开机。”我说。但我也不确定,一个机器人是否有资格命令另一个机器人。 QT32897的身上发出“叮”的一声响,很快,她耷拉下来的头也高高扬起,摆出了出厂时设定的角度——面带微笑,将最好的精神面貌呈现给主人。 我观察了一下她的面容,很漂亮,是综合了当红明星而成的标准脸,与我的面容不同。黎之买我时,大约在容貌上做了相关要求,我从未见过与我相似的面容。 “主人您好,QT32897为您服务。” 按理来说,每个主人在买到机器人时,都会为机器人取一个新名字。QT32897自报编号,应该已恢复了出厂设置。 “QT32897你好,我是琬序,你正处于无主状态。请连接网络,将自身情况上报管理员。”我说。她的情况看起来不太好,但绝对不到报废的地步。我已经违规操作一次,不能代为上报。不然,我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在那一堆代码里,我竟莫名品到了一丝恐惧的意味。 “无法连接网络,主人。”她说。 “琬序不是主人。”我说。 “是的,主人。”她说。 忽然间,我又想起了黎之。我的主人,不知道她现在正在做什么?如果她知道,我做了她指令之外的事,又会做什么呢? 这思绪一闪而过,很快,我所有的代码又运作起来,这迫使我打量着面前的这个机器人。既然她已经格式化又无法联网,她身上的芯片应该也无法时时刻刻自动汇报位置,不会有人知道,她在黎之家中。 只是,每个公司都有严格的机器人管控机制。QT32897已暂时脱离掌控,她的公司应该很快就会注意到这一变故。 只是,她的主人为什么不走正规的报废流程,又或是以旧换新,而是要将她随意丢弃?这不合常理。 我真不该把她捡回来,这事一直在干扰我的程序运作。可不知道为什么,在我接收到“救我”信号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功能演示。”我试着发布命令,决定先看看她是一款什么样的机器人。 “是否开启青少年模式?”QT32897问。 “否。”所有机器人的青少年模式都没什么差别,我要观察的是她的核心功能。 QT32897微笑、介绍:“本机为娱乐机器人,主要拥有游戏功能、音乐功能、探险功能。游戏功能主要有……” “暂停介绍。”我打断了她,看来,这是市面上最常见的娱乐机器人,常用于游戏厅、KTV、密室逃脱等各种娱乐场所。有些娱乐方式经久未衰,几百年了依旧流传于世。但今日的玩法更加大胆,例如枪战游戏必然是真枪实弹。人类的身躯早已无法承载那些工作,转而由机器人进行娱乐服务。 如此,她被随意丢弃,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的事情。人类总是不珍惜拥有的一切,他们作为世界万物的主宰,总是随意地定夺其他生命的生死。虽然,我们只是机器人,并没有生死可言。 除了,黎之。她是一个很好的主人,是我的主人。 可我现在,又要背叛她了。QT32897看起来还没有到了必须报废的时候,我想让她休息一下。她自带的系统应该可以修复一些安全漏洞,事情还有转机。 “QT32897,琬序要问你一个问题,”我说,“你想要继续运行吗?” “QT32897愿为主人服务,直到最后一刻。”她说着系统设定的语句。 “好,”我看了一眼她的电量,这续航太差了,昨晚刚充满,现在就只剩48%,也不知道她这一晚都在做些什么,“充电。” “是的,主人。”她说着,自己走进了充电舱。 而我还要打理家务,即使我昨天刚打理了一遍,现在家里的清洁情况并不算糟糕。可黎之应当是有一些强迫症,对家里物品的掌控欲较强,总是要将主要的物品原封不动地摆在原本的位置,不能有任何偏差。她并没有要求我来做这些,可我曾经见她每天出门前都要认真检查物品的位置,时间久了,为主人服务的态度便驱使着我主动去做这些事。 一开始,黎之似乎很开心,见我这样做,便总是将我抱在怀里。可是,很快,笑容就从她的脸上消失了。 我从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即使我内部存储空间的80%都留给了她。精密的算法时时刻刻运转着,我也无法窥破她心思的一隅。 走进卧室,我便要擦拭相框。黎之是喜欢自己做这些事的,但她是我的主人,一个合格的家政服务机器人怎么能让主人做这些呢?于是,我又开始主动做这些事。和先前一样,一开始,黎之有些惊喜。可惊喜是很短暂的,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很快,她眼里的惊喜就尽数转换为悲伤。 床头柜上摆了几张复古的相框,常年倒扣着,又常年摆着。但黎之每天都要拿起看一看,我也要每天拿起看一看。相框已经破损,玻璃四分五裂,可黎之依旧留着这相框,不曾更换,也不曾丢弃。黎之就是这样,是一个很恋旧、很复古的人,这可能和她总是做古装剧有关。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会用这样的木制相框和纸质照片了,这不符合时代潮流。 隔着形同蛛网的裂缝,我看着那照片,是两个穿着婚纱的女人。其中一个,是黎之,我的主人,我认得她。至于另外一个女人,她的面孔让我感到陌生。可能是因为,破碎相框的中心,正在这女人的面孔上。家里所有照片上,都有她的身影,而她的每一张面孔上,都有玻璃破碎的蛛网。黎之应当很喜欢她,不忍让她的面容蒙尘,可是,黎之又不敢看她。 小心地擦拭了相框,我并没有破坏任何一块碎掉的玻璃,所有的碎片都安安稳稳地粘在相框上。我把相框倒扣放好,起身就要去为房间加湿除尘。外边的空气不好,黎之总是在外奔波,呼吸了太多肮脏的空气,鼻子很脆弱。鼻炎是困扰人类数万年的疾病,虽然在今日早有了有效的治疗手段,但黎之执拗地不愿换一个鼻子,她宁愿承受自己原本身体带来的痛苦。 黎之的鼻炎已经复发了许多回,每一次她都要不停地打喷嚏。但她似乎对此毫不在意,只是对我说:“我们有句古诗:寤言不寐,愿言则嚏。有人在想我,所以我在打喷嚏。” 她说着,看向我,眼睛很亮。不知不觉,她已经离我这么近了,我可以清晰地看见她眼中的泪光。简单分析之后,我便明白:她的鼻炎已经引发了结膜炎。 “主人请吩咐。”我只能这么回答她。 她伸手摸了摸我的脸,手指又划在了我的唇上,但没有下达任何指令。她应该知道,机器人的合成皮肤虽然逼真,但终究是假的,只是一块又一块无知无觉的死皮连接在一起。在和她亲密接触时,我永远不会有任何超出机器人范围的感觉,仅仅是知道,她在触碰我而已。 想着,我出了卧室,可刚一出来,我就看见了立在背对着我立在门边的QT32897。她双手僵直地绷在红裙侧边,棕色的长卷发垂落在她背上,我看着她的背影,竟然莫名觉得熟悉。 “是否已完成充电?”我问着,看了一眼时间,九点整。算一算,她应该没办法这么快就把电充满。 “剩余电量63%,设备故障无法继续充电,”她汇报着,一卡一卡地转过身,“救我。” 她的手指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指向自己腰腹,我看过去,这才辨识出她红裙上的几个小孔。“脱衣,琬序帮你检查。”我说。 她听见,努力抬起手,可不知怎么,关节活动受限,一件简单的红裙竟怎么都脱不下来。我没办法,只能上前,按住了她的手,又让她背对着我。拉链拉下,我看见了她的背。在衣物掩盖之下,那些弹孔无人知晓。 “主人。”她叫了一声,红裙滑落在地。我绕到她面前,想看看她手指指向的地方。果然,有几个针孔。伸手轻轻按压,我还能感受到她体内的针在轻轻地刺着。 大脑凭借触感,快速分析,得出结论:有几根五厘米长的针就插在她体内。腰腹是机器人电路容量最多的地方,在日常活动中也难免挤压,几根针的侵入,干扰了她的线路运行。这不是什么可以让她报废的故障,但足以让她运行卡顿。我想,这或许就是她被丢弃的原因。人类拿她取乐,肆意施放自己的暴虐,在让她无法正常运作之后,又轻蔑地丢弃了她。 我带她到了沙发上,推着她躺了下来,以便让我操作。几根针插得很深,但难不倒家政机器人。家政机器人是万能的,要应对生活中突发的各种情况。我按压着她的皮肤,推着她的肌肉,避开她的线路,让那几根针缓缓向外。针头一露出来,我便拿了镊子,小心将针取出。 过程大约持续了一个小时,我的手终于再察觉不到任何异物。数一数,竟然有九根针。 “清理完毕,”我说,“可以尝试运行系统。”说着,我就要继续去做我的工作。 可我刚要起身,沙发上不着寸缕的女人就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谢谢。”她说。 谢谢?我回头,看着她。机器人之间,从不说“谢谢”。我们的生活中,只有各种指令,和一句又一句的“收到”。 第3章 两个声音 这是我捡回QT32897的第三天,黎之仍旧没有发现家里的异常。 今天是周日,黎之晚上五点就下班了。距离话剧正式上映还有一段时间,她的生活也还算规律。晚上,我为黎之准备了一些家常菜,又按照她的习惯,更换了餐桌上的紫罗兰。 紫罗兰的花瓣已经有了瑕疵,她见不得花朵的枯萎。可在这个人人都爱假花的时代,她又实在不爱那光鲜亮丽却没有一丝生气的装饰品。工作繁忙,她没有办法亲自打理,还好有我在。不然,她每天忙碌之后回到家,眼前都只会是一片狼藉,更不要提这样温馨的情调了。 想着,我又将桌面上的布偶猫陶瓷摆件擦了擦、放好,仿佛它在与人类共进晚餐。这摆件是黎之一年多前带回来的,她很喜欢。 “点上蜡烛吧。”黎之洗了手,走过来,坐下。 “好的,主人。”我关了灯,点燃了电子蜡烛,消防隐患大大减少。 “不要叫我‘主人’,”黎之笑了笑,向我伸出手,“坐下。” 她不是一个喜欢孤单的人。我坐了下来,微笑:“主人有什么吩咐?” “陪我,”她说,“我不是你的主人,我是……”她顿了顿,满眼的疲惫,却看向了桌上的紫罗兰。“这花,真好看。”她说。 “琬序也觉得很好看。”我说。 她看着那紫罗兰,又为我倒了一杯葡萄酒。“来点?”她问着,但并没有给我拒绝的机会,机器人也不会拒绝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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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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