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逆觉得此事蹊跷,上疏天子后,连夜回到长安。 飞艇降落在大理寺狱门口。 大理寺卿听闻靖安侯一口气奔回京师要人来了,赶来迎她。 “侯君。” 面对沈逆,大理寺卿一贯铁面无私的脸上难得露出笑意。 “人还活着,就是状况有点不太好……” 大理寺卿说得很委婉。 岂止是“不太好”。 沈逆看向被狱卒架着双臂拖来的女人。 眼前人囚衣褴褛,浑身血污,乱发垂落,双眼被黑带遮蔽不能视物,下半脸罩着合金嘴罩,看不清面目。脖子上箍一圈黑色的禁锢环,环上下边沿处将女人雪白的脖颈皮肤磨得红肿不堪。 这种禁锢环内配有引.爆装置,若是要犯逃脱大理寺狱范围,禁锢环会立即爆炸。即便是最坚固的金属义颈,都会在一瞬间炸得稀烂。 透过囚衣裂口,能看见女人肌肤上布满了电击的伤痕。 义体残断,脊柱严重受损,无法站立,甚至连被人架着的姿势都会让她痛不欲生。 眼见这残损之人,和沈逆年少时纤尘不染、高山深雪的梦中人相去甚远。 沈逆脱去鹿皮手套,洁净的手托起女人覆着血污的下巴。 她无法开口,也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任人将她脸庞抬起。 是边烬。 即便破损得犹如一摊废铁,脸庞被遮去一大半,沈逆还是一眼就确定了,这是边烬。 是双极楼说一不二的大师姐,也是杀敌如刈草,威名震宇内的“帝国之刃”。 高傲的眼,俯视过所有狂妄的脸。 一双脚,踩过无数猛将的头颅。 听闻边烬领兵上阵,敌军不攻自溃。 一代人的白月光,如今残如废纸,任人欺凌摆弄。 大理寺卿见沈逆脸色阴沉,也听闻她们师出同门,即便有过结,恐怕还是心念旧情。 他赶忙解释:“侯君,她被丽景门抓回来的时候,脊柱已经完全断裂了,显然是受过酷刑。这可不是大理寺所为。” 见沈逆不言不语,大理寺卿轻咳了一声,用埋怨的语气对狱吏道: “人都带出来了,怎么不解开捆缚。” 两个狱吏有苦难言,他们不敢,那可是边烬。 沈逆直接去解她的嘴罩。 大理寺卿急忙说:“侯君当心,她凶得很。” 沈逆动作未停,“咔哒”一声把嘴罩解开,喜怒难辨地低语着: “她有洁癖,不屑咬人。” 新鲜的空气和寒气迎面而来,一直处于半窒息状态的边烬本能地深深呼吸,继而猛烈咳嗽。 沈逆依旧托着她的下巴,让她在自己的掌心间咳喘。 咳完之后,那双干燥苍白的唇紧闭着,似有疑惑,果真没有咬人。 沈逆拎住边烬脖子上的禁锢环。 狱吏见她似乎要解开这禁锢环,呵呵两声,一拱手说: “侯君,这禁锢环内乃大理寺最坚固的枷械,想要解开,得大理寺、御史台和研发署同时授权才可……” 还未说完,沈逆掌心闪出一片白光,禁锢环“咔哒”打开,玩物一般应声掉落在地。 众人:…… 怎么忘了,眼前这人可是帝国第一机械天才。 最后解开束眼的黑带,边烬沉沉的眼皮吃力地睁开。 沈逆温热的指节从她下巴抚过,让她看向自己。 “你跟我走。” 听到熟悉的声音,边烬失焦的眼眸渐渐凝起微弱的光。 从死亡的深渊艰难地抬头,看到了风雪中的女子。 这女人的五官让她想到师妹。 是死前的幻觉吗,居然梦到被师妹抱着,软袍裹身,被她带走。 边烬阖目。 她对师妹那般残酷,临死之前还能做场有师妹的梦,是得老天眷顾了。 第2章 长安城内,兴化坊。 靖安侯府先前乃是秦王王府。 秦王政绩平平,倒是喜欢玩花弄草,这座宽敞的多进院落不见浮夸的奢华,处处都是赏心悦目的雅致。 秦王离京后此宅一直空置,直到被天子亲自批入沈逆的封赏名录之中。 靖安侯府早就被打扫干净,只是这位新主人还未搬入任何家私。 府内除了一间装满赏赉的屋子,其余各处空空荡荡,婢女们行走时都能听到回声。 府中没有家私,但作为当今帝国唯一双S机械天赋的机械师,无论走到何处,沈逆必定会随身携带机械工程箱。 侯府北边的一间僻静厢房,暂被征用为工作室。 厢房连着一处汤泉,据管家万姑姑说,这处汤泉历史悠久,能驱风止痛。 沈逆将边烬抱到汤泉边。 本想亲自帮她沐浴去污,可她俩之前有那档子事,怕边烬醒来知道后会多想,便叫府中管家万姑姑过来帮忙。 万姑姑勤力,立即去备沐浴器物。 沈逆离开前提了十多条注意事项。哪些伤口要避开,哪些伤口一定要清洗干净,以及哪些伤口清洗的时候用哪些药剂,以及喷上多厚的防水层…… 万姑姑:…… 万姑姑五十有一,幸好一直在当差,脑子还算灵光,也有意在新主面前表现,便将这些繁杂的条件统统写入记忆模块之中,一会儿也好翻找。 万姑姑曾经在双极楼担任过一段时间的内务管家,后来边烬失踪沈逆离去,师门彻底没落,她便到长安城讨生活,与师门旧友们一直有来往。 沈逆对她知根知底,交代完便离开了。 沐浴完毕,沈逆亲自拿了毯子过来。 万姑姑擦着汗过来对沈逆说:“你师姐醒了。” 沈逆走到汤泉边,满目热气当做屏障,她什么也未看,将边烬裹紧,抱着她往工作室的方向去。 离开时她对万姑姑说:“我要闭门五日,任何人来访都不见。” 万姑姑:“喏。” 沈逆的动作已经极度轻柔,细微的动荡依旧痛到边烬浑身轻颤。 沈逆知道她忍痛的能力一向很强。 普通人要是遭这份罪,恐怕早就叫得撕心裂肺。 而边烬,只有微不可闻的一声细吟。 路上,天降细雪。 鼻尖发凉,怀中人安静温暖。 这位斩尽寇雠,以铁腕著称的前北境总都督,身躯也和普通人一样柔软。 胸前传来轻轻的摩擦声。 边烬费劲地抬起头,看向抱着她的人。 沈逆垂眸,迎上边烬那双眼。 记忆中大师姐的眼睛冷冽如雪,暗藏烈星,任何时候都明亮从容,充满威严。 从未这般虚弱,微红。 “阿摇……” 边烬忽然唤了这个小字,无力地攥住沈逆的衣襟。 沈逆没有应她,用脚顶开门,把边烬放置在准备好的工作台上。 无论是“沈逆”这个大名,还是“阿摇”这小字,都是边烬起的。 据说当初她在西极峰捡到不满周岁的沈逆,正是最忙碌的时候,她自己也才是个半大的孩子。 可沈逆必须要她抱在怀里,边摇边哄才肯睡觉。 再忙边烬也一直纵着她,还给她起了一个略带戏谑的小字,阿摇。 一叫就是十六年。 自六年前向她表白后,她就再也没有唤过“阿摇”这个小字。 寄回双极楼的书信里,很少提到沈逆。 即便迫不得已提到,也都是直呼大名。 戴上手套,提来工程箱时,沈逆在想,边烬是认出我了,还是在做梦? 她也会梦到我? 回眸,伏在床上的边烬,又一次在精疲力竭中陷入昏迷。 掀开绒毯,面对边烬伤痕累累的后背,沈逆开启第一轮漫长的修复工作。 …… 一晃数日。 大明宫,含华殿内。 终于将魏王连哄带骗请了出去,天子李渃元将朱砂电子笔转了又转,双脚在空中交错晃荡着,往门口望了几趟,问身边的内侍: “沈逆如何还不来?” 内侍无言以对。 能让天子等着,这靖安侯的功绩和胆子都算是旷古无两了。 可谁叫天子现在得仰仗她呢? 内侍恭顺道:“奴婢瞧瞧去。” 内侍刚走到含华殿门口,便见沈逆面前挡着一人,正是此人拖住了她面圣的脚步。 挡路者约莫而立之年,一身紫袍,胡须修剪精致,肩上搭锦色裘衣,左眼眼眶下有一道嵌合纹路,瞳孔表面是抛光的钛合金,虽转动时和右眼保持一致,瞳仁冰冷的银灰依旧让人无法忽略。 此人正是刚才被天子敷衍回程的魏王李褚。 李褚负手而立,与沈逆说着话,却是看着天边云雀。 “……靖安侯不仅年少有为,还难得心胸开阔,着实让本王佩服啊。” 李褚像一只精神抖擞的锦鸡,还特别有自知之明,知道沈逆不会搭话,便自己接着往下说: “听说你与那边烬师出同门,却有宿怨,没想到你会不计前嫌,对天子信誓旦旦将她保了出来,还前往大理寺狱亲自将她接去你侯府。靖安侯这等宽宏大量,本王甚感欣慰。” 沈逆慢悠悠地“哦”了一声,“魏王欣哪门子的慰?” 李褚都做好跟她虚与委蛇的准备,谁知沈逆的回应这般轻佻又直接,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 他好歹是当今天子同母胞弟。 区区一个靖安侯,竟敢对他出言不逊。 李褚脸上的神色变了变,终究压着脾气,没有发作,笑容更盛。 只是这回,他目光从天边收回,紧眙着沈逆。 李褚道:“边烬曾出任北境总都督,统领北境十二州,也算是为国尽过忠。如今残废了,身上叛国疑罪未除,但我们皇家向来宽仁大度,即便有错,也会念在过往的功绩准她安度残年。本王已呈请圣上,纳边烬为妾。” 无论沈逆和边烬之间到底有多深的龃龉,边烬都是双极楼的大师姐,备受崇敬的当家人。 这魏王要纳她为妾,便是将双极楼的脸往地里碾。 这些年李褚一直在紧盯边烬的动向,伺机报复。 他的左眼,正是边烬射瞎的。 如今边烬落难,在李褚眼里她已然成了人尽可欺的残废,终于盼到了报复的机会,怎么能让沈逆再坏了他的好事? 他要将边烬锁在身侧,尽情折辱。 李褚本以为会看到沈逆愤怒的表情。 可沈逆依旧安安稳稳地沐浴在金光之下,嘴角含笑,静若止水。 内侍生怕他们会在含华殿动粗,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了,立即插话。 “靖安侯,陛下等候您多时了。” 沈逆对李褚挥了挥手,手势和赶苍蝇一模一样。 “殿下,让让。” 李褚眉峰一抖,“你……” 一个“你”字冲出口后,意识到自己被气到失态,很快冷笑一声,拂袖从沈逆身边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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