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假的?” 方之翠点点头,墨镜下的眼睛看不出真实情绪,但语气却很真诚,“真的,你能健健康康活很久。” 方淮曳收回手,微怔,“我从小身体就不怎么好,去医院挂水吃药都是常事,就承你吉言了。” 方之翠俯下身把自己算命的小广告收起来,又站起身提住了小椅子,算是把摊子给收了。 方淮曳:“不摆了吗?” “不摆了,”方之翠回答,“明天还要和你起个大早,早点儿回去休息吧,往后几天可不一定能有这么好的休息时间了。” 两人并肩往前走去,方淮曳目光百无聊赖的落在前头几个小孩手上挂着的美羊羊氢气球上,问起来,“这个是你的副业吗?” “嗯,对,”方之翠取下自己的墨镜挂到了胸前,“反正闲着也是没事,赚点钱呗。” “那你主业是什么啊?” “什么都做啊,”方之翠笑笑,“三教九流只要和丧事有关系的,我什么都沾一点儿。” 直到进了电梯间,只剩下两人,方淮曳才回过神来,迎上方之翠低头看她的视线,只能喃喃说一句,“那很厉害啊。” “你是第一个这么觉得的人。” 电梯叮叮一声到了七楼,方之翠从她手里接过房卡,对她职业的讨论到此为止,进房门之前方淮曳才反应过来,扬了个笑。 “方之翠,晚安呀。” 这回轮到方之翠有些愣神了,直到方淮曳进了房,不见了身影,她才刷开了自己的房门,失笑道:“还挺客气。”
第2章 下乡 第二天去乡下,坐的依旧是方之翠的老头乐。 方淮曳是个睡眠质量不太好的研究生,晚睡是常态,昨天十点回房,躺在床上玩手机玩到凌晨两点才入睡,早上八点被方之翠敲门叫醒的过程很是艰难,以至于现在上了车依旧昏昏欲睡。 “你可以在车上睡一会,”方之翠看了她一眼,“等会到了地方,你要应付的人可不少。” 方淮曳打了个哈欠,眼角被挤出来点泪花,她迷迷糊糊回答,“应付谁?我可半个都不认识。” “要不我雇你在旁边给我提个醒?” 方淮曳向来很自来熟,昨晚上和方之翠玩一遭,自认已经能互相调侃几句了。 可方之翠半晌没回话,直到方淮曳感到有几分尴尬的时候,方之翠才说道:“可以,不过可能主家不乐意。” “主家不乐意还派你来接我?” 方淮曳的话才算问到点子上。 方淮曳的母亲不乐意来,让方淮曳这么个年轻人过来,主家觉得打了她们的脸,所以才派的方之翠来接人。 要不以方淮曳的辈分,哪儿轮得到方之翠来接待,按规矩,起码也得那老娭毑的儿女过来迎接的。 可方之翠不可能直接和方淮曳说明,她并不想搅和进这些事里,于是也就只笑着说:“那倒也是,到时候我到你背后给你指指就行了。按辈分,你也只要站在那点点头就足够了。” 这也是辈分高的好处。 方淮曳心大,闻言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窗户眯起了眼。 六七月的湘潭太阳还没那么辣,阳光淡淡的,却很舒服,尤其早上的风还带着点凉意,吹得人昏昏欲睡,旁边时不时有前六后四的大卡开过来,留下黑色的浓烟,呛得人喉咙疼。 方淮曳咳嗽了两声,终究不乐意把窗户关了,她怕晕车。 又走了大半个小时这种情况才稍微好点儿,进了乡道,道路都变窄了些,两边的农田里水稻长得郁郁葱葱,风一吹夹带着泥土味,令人鼻子都舒服多了。 等到空气里充斥起纸钱燃烧的味道时方淮曳才坐直身子。 方家冲(1)离主城区不远不近,没到特别乡下的地方,更不是什么深山老林,在路边错落着些老旧的两层小自建别墅。说是别墅,实际上也不过是平房,白瓷砖和黑色的缝,内堂狭窄还打着水泥地,好处是对面有嶙峋的青山,中间有自家的田地,景色不错。 死掉的老娭毑家有钱,自建别墅都往大了建,资产哪怕在整个冲里都数一数二,连带着昨天连夜搭起来的道场也比寻常人的大,八对挽联挂在黑白大气球上,下面标注了她的几个儿女的名姓,致谢来客。挽联全放在通往道场的路上,就挂在树上,最前头是个硕大的充气拱门,上面挂了那老娭毑的照片和另一副手写的挽联,隔老远就能瞧见。 “守孝不知红日落,思亲常望白云飞。” 方淮曳缓缓念出口。 老娭毑辈分高,前来的亲戚朋友连带着就多,就连门口的丧事安排都划了整整十六大项,细致到放炮、发烟、打光都有安排专人。 方之翠的红色老头乐除了颜色显眼,在这里也就只有价位显眼了,今天来的大多是亲戚,特别是专门来帮忙的亲戚,开来了不少车,光宝马奔驰就有好几辆,虽然是二三十来万的吧,但看上去也比方之翠的车客气点儿。 门口迎宾的是支专门请来的西洋乐队,见着了方淮曳下车,奏乐的声音都比前头进去的人要小,显得有些有气无力,大概觉得她是个小辈,意思意思就行了。 方淮曳今天过来特意穿了件黑色的薄外套,里头也只穿了件黑t恤,简单低调,见了迎宾这模样,她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刚刚停完了车走到她旁边的方之翠。 她在上海过了二十多年,没怎么参加过葬礼,更别说湖南的葬礼了,对这里的习俗不怎么了解,但西乐队敲敲打打,敲得她脑袋疼。 “走吧。”方之翠扬了扬下巴,“今天还没正式开场,主家刚刚请了法师过来,估计够忙。” “那我要做什么啊?”方淮曳走在她身侧,想提前有点准备。 “按你的辈分,你应该是铺排,自己不用做事,专门安排别人做事,但是你年纪这么小,主家肯定不让你做,”说着,方之翠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下结论,“要么让你去帮忙给孝子孝女开孝,要么就安排你坐着喝茶吃零食坐小孩那一桌。” “什么是开孝啊?”方淮曳有点好奇。 “就是给孝子孝女带麻带孝,”她多解释了一句,“披麻戴孝的那个白布。” 两人正说着,大堂里的道场主出来了,是老娭毑的女儿,瞧上去已经五十来岁了,满脸哀容,大抵是特意过来接方淮曳的,见着了她强打起精神,说道:“是方姨奶(2)的女儿吗?” 这属于明知故问,能被方之翠带来的人除了方淮曳还能有谁。 方淮曳第一次听到人叫她才四十八的老妈叫姨奶,这个陌生的感觉还没有结束,就听到道场主接着说道:“我是方玉,咱们简单点,您叫我声外甥女就行了。” 两句话给了方淮曳一点心灵上的震撼,终于意识到自己和死去的老娭毑是一辈这种辈分究竟有多高,连忙说道:“我妈妈近期有事来不了,她也很遗憾,让你们有什么需要我的尽管吩咐就可以了,还请节哀顺变。” “这个辈分不用论得这么死,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我就不叫您外甥女了,您也不用叫我小姨。” 这当然是客套话,真有什么需要的也不必让方淮曳做,方玉抹了抹眼角,只点点头,“其实我妈活到这个岁数,我们早就有准备了,就是还是觉得突然了点儿,活到一百零六,在我们这边也算喜丧了。” “这几天要不我给您安排个城里的宾馆吧?这里人太多了,房间也都满了还不舒服,不如城里的舒服,就是每天往返可能费点功夫。” 她说话时眼神看向的却是方之翠,通红的眼底没什么情绪,两人眼底官司下细看那眼神更像是在命令什么。 方之翠假装没接收到,沉默不语,直到方玉冲她比了个四才慢吞吞说道:“确实挺费功夫的,不如住我家。” “您觉得呢?”方玉问方淮曳。 方淮曳愣了愣,随即说:“我当然是客随主便。” “翠翠家里好,前几年新盖的房,还只有她一个人住,您去那儿暂时休息几天吧,等我妈送走了,到时候我再请您好好吃一顿。” 两个人又客套了几句,方淮曳才被引进了道场里去上几根香。 主家请了八个法师过来,据说还只是前半场,明天还要请附近的道士过来继续。 方淮曳从中间走过,香火味极重,两侧的法师念经的声音嗡嗡作响,她听不清在念些什么,却本能觉得有些不适,大概是门外的西洋乐队音响声音太大,加上堂内的嘈杂,折磨得人耳朵疼。 现在流行火化,老人留不下尸体,丧葬风俗也就要改,道场中间安置一张桌子,桌子上放一张竹编的小椅子,椅子上铺的是老人生前准备的寿衣,从帽子到衣服到裤子到鞋袜完完整整摆好,乍一看过去,还以为是个人坐在中间,青天白日吓了被吵得头晕眼花的方淮曳一大跳。 遗照前摆着蒲团,老人剩下的子女还有孙辈在轮流跪着烧纸钱,见着了方淮曳在方玉介绍下一一叫了她,尤其是孙辈那里,又给她从小姨叫高了一辈到姨奶奶。 方淮曳进了灵堂有点不适,快速应过,方之翠见状替她拿了几摞纸钱,每三张一份折好递给她,示意她丢进遗照前的火盆里。 按道理,方淮曳不用跪,她也就没非要跪,只在遗照前多烧了几把纸钱,烟熏雾绕,呛得她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她一边丢,旁边的法师便按她的辈分念着什么,据说是替代她和死者对话,表示祝福,口条飞快,依旧听不清。 等到这一把纸钱烧完了,在她身后的方玉才客气的感谢她,又让她稍等片刻,能不能帮她们再开个孝。 方淮曳点点头应好。 等待的功夫她的眼睛流了几滴眼泪把呛人的烟雾逼出去了,这才发现自己正面对桌子上的寿衣。 那身寿衣全是黑色,是市面上很常见的老人外套,帽子也是厚重扎实的黑绒帽,帽子下有一截空空荡荡,只有一根杆子跟一个衣架在支撑着寿衣。这身寿衣的身后还有一排为了彰显大气,未来将要烧掉的金碧辉煌的纸扎天宫、纸扎别墅、纸扎电视机。 方淮曳说不出自己的感觉,仰头与这一身对望,她只感觉有几分心悸。 这真的很像一个人坐在这里,太阴沉了些,尤其跟后头的摆设叠加,色调对比太大,反而多出来几分诡异。 耳边法师们的念经声还在继续,头顶的黑色篷帐透明度很高,阳光照进来后令里面都多了层深棕色的光,道场里烟很浓郁,仿佛也随着着光线成了深棕色,令人心情压抑。 察觉到她的情绪有问题,方之翠拍了下她的肩。 方淮曳吓了一跳,终于把视线从寿衣挪到了她身上,“怎么了?” “没怎么,”方之翠没直接问,只说:“你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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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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