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筱冰讶然:“老师,幼灵把树撞歪了。” 田振也转过身:“没事吧?这边土都松,固不住树。我当年能发现这地方,也是因雨水冲刷,露出了一节白骨。” 何茗“啊”了一声:“您的意思是,我们脚底下也埋着人?” 田振不置可否:“说不好。” 梁幼灵揉揉额头,问:“老师,您当年发现白骨之后呢?” 田振:“我以为撞破了什么杀人现场,当场报了警,结果警察一调查,这就是个乱葬岗,五十年前到三十年前用过一段时间,后来就废弃了。” 何茗:“也就是说,文字资料并不多?” 田振:“可以说是没有。” 梁幼灵:“老师,这里葬的都是些什么人?为什么您说这里是复杂的叙事场景?” 田振:“这就说来话长了,你们可以先自己转转,记住,散步是人类学研究者很重要的一个研究手段。” 田振来过这里很多次,除了起尸,他认为并不会有什么危险。再加上坟场的范围很小,遇事大喊一声,互相都能及时赶到。 梁幼灵打开手电筒,往山顶走去。手电光的范围狭窄,直到她感觉在走下坡路了,才发觉已经翻过了山头。 梁幼灵四下一顾,导师和同门都不见踪影。 那前面两个移动的陌生黑影,是什么人? 梁幼灵意识到,如果此时关上手电筒,不过是自欺欺人。 她正要转身往回走,其中一个黑影开了口:“你是来交接的吗?” 梁幼灵听了这话,以为对方是什么坟场巡逻的管理人员,也便不害怕了:“不是的,我是学生,和老师来这里做田野调查。”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小:“学生啊,快回去吧,这边晚上不安全。” 那人劝了这一句,就和同伴一起往回走了。 梁幼灵答应了一声,回头走了一段路,又关掉手电折返回来——她想把这片山逛完,又怕遇见“管理人员”,让人家知道她不听劝,怪尴尬的。 倏忽,梁幼灵停下了脚步。 她看见了一辆三轮车停在山下,“咔哒”一声轻响,微弱的火光照亮了来人半张脸——那是裴姐菜场的老板,裴姐。 裴玉廷披着星光,蹬着三轮,前往断云县郊的坟场挣外快。 夜间风冷露寒,她拉紧了冲锋衣兜帽上的系绳,在裤子口袋里摸了摸,犹豫了一下,还是摸出一根烟点了。 她也不抽,就放在鼻子下闻闻味儿,过了一会儿就把烟掐了,包在卫生纸里塞回裤兜。从上衣口袋取出湿巾擦了擦手,又翻出一根棒棒糖叼着。 裴玉廷按照约定,站在刻了记号的松树下等人。 她记得要等的人是一对老夫妇,暗号是: ——你是来交接的吗? ——是,阿彪让我来的。 姜锦春坐上老年代步车的后座,就开始嘟囔了:“让你昨晚腌肉也不腌,早上起来你瞧瞧这哪有空弄,肉也没腌完,还误了时候。” 赵智强以腱鞘炎患者害怕的频率转着车把,半晌冒出一句:“也未必误了时候。” 姜锦春用手指戳了两下他的后背:“未必?就这车子,你两点二十能到?” 赵智强小声说:“快得话两点十五。” 裴玉廷看了看手机,两点过了十五分,老夫妇才出现。 裴玉廷等得有点冷,想速战速决:“你是来交接的吗?” 老人:“是,阿彪让我来的。” 裴玉廷咬碎了棒棒糖,将棒塞进了裤兜里包烟的卫生纸里,活动了一下手腕。 下一秒,两声皮肉击打在皮肉上的钝声震开来,老夫妇应声而倒。 裴玉廷把老妇拖起来,她近距离一看,发觉此人有些眼熟。 似乎昨天早上在菜场见过一面。 梁幼灵躲在树后,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以防叫出声来。 她离得远些,没看清来的是什么人,但裴玉廷那快准狠的一击明明白白告诉她—— 要躲好了。 裴玉廷把老夫妇一一拖到早已挖好的、用树枝掩盖的坑边,老夫妇身体与土壤、落叶摩擦的簌簌娑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震耳欲聋。 梁幼灵觉得自己的心跳也震天动地,僵着脖颈看被拖的人没有任何挣扎,恐怕凶多吉少。 就算还有气息,多半也在劫难逃—— 裴玉廷挑了一根粗树枝,试着往坑里扫了一点土。 紧接着,她伸手一推,那人旋即滚入了土坑里。 天色仍暗,梁幼灵心中挣扎不已,一边是良善道德,一边是自身安危,扯得她头脑发懵。 待裴玉廷填了一半的土,梁幼灵终于醒觉过来。 她想要摸出手机,打算发短信报警,再不济也录个证据,谁知她刚一动,裴玉廷就警觉地转过了头—— 那一瞬,梁幼灵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个词。 鹰视狼顾。 梁幼灵的呼吸停了一瞬,手也不敢再动。 她勉强眼观鼻、鼻观心,心里“阿弥陀佛福生无量天尊阿门”念了一圈,才又大着胆子、颤着睫毛抬起眼皮。 万幸,裴玉廷已然转回了头。 梁幼灵逃过一劫,却是不敢再轻举妄动。 捱到三轮车拖着老年代步车驶离坟场,她才撑着膝盖想要站起来。 谁知又冷又惊之下,她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缓了好一会儿,梁幼灵才爬起来,摸索着往裴玉廷埋人的地方去。 她捡起裴玉廷丢在一边的树枝,勉强镇定着挖那片松动的土。 或许还来得及救人一命。 可当她扫开了一片土,将树枝往下一插,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树枝没入土中很长一截,却还是没有碰到人身体的感觉。 梁幼灵在坑中四处戳了戳,皆是如此。 薄云移开,月辉洒落,梁幼灵恍然抬头,一切好似黄粱一梦,哪有什么击晕活埋,更无什么菜场女人。 就连裴玉廷在坑边翻动泥土的痕迹,都被她自己刚刚一顿操作破坏了,什么证据也没有剩下。 梁幼灵是真有些糊涂了:眼睁睁见陷入坑中的人,怎么就凭空消失了? 裴玉廷略微抬起身子,有些吃力地蹬着三轮。 她长呼了一口气,把车停在路边,抽出兜里的烟含在嘴里。 得加钱,她想。接活的时候可没告诉她要处理一个老年代步车。 或许该换个电动三轮,她又想。 裴玉廷含着烟在三轮车座椅上坐了一会儿,猛然起身,从兜里摸出钥匙,插进了老年代步车的锁孔。 十分钟后,老年代步车背后拖着一辆三轮车,驶在了进城的路上。
第3章 阳台 孤月无星,梁幼灵、何茗和周筱冰坐在低低的土堆上面,听老师讲那过去的故事。 一千年前,断云县发了一场大水。后来的盈世祖陆一衡在此发愿,要治天下水、安天下民。[1] 陆一衡登基后,遣了一个总督去治水。 总督行至断云县,遇见了一个书生。书生说,他有办法治水。 总督按照书生的要求,准备了草木灰、芙蓉、一囊米,在寒食节设坛祭祀河神。 寒食那天无有半点春息,风如刀割。 总督登上高地,祭品前陈,总督三叩九拜行了大礼,风势更大,他却觉得身上渐热——书生说,这是神降。 “凡胎肉|体难耐神栖,借半只圣眼观真机。” 总督看到滔天巨浪滚火焰,瞽目的玄蛟横冲直撞,搅得大河上下无有安宁。 总督跌坐在地,颤手遥指:“快,快,蛟龙往那方去了,广贴悬示,倘有能人义士斩蛟,必有重赏!” 田振的故事到此打住,周筱冰问:“后来呢?” “后来的故事有两个版本,”田振说道,“历史上这个总督是被裁撤了,世祖骂他‘妖言惑众,不堪大用’,但民间还流传着另一个版本。这个版本是说,总督确实开了天眼,但世祖不想让这件事流传出去,因为会引得民心动荡,都去追求神道,不安于田耕,因此才将此事压下。后来河患能够顺利平息,其中也有国师的手笔——国师封蛟于断云县西郊……” 何茗“啊”了一声,恍然道:“难道?” 田振:“不错,传言的封蛟之地,就在你们屁股下面。” 梁幼灵因裴姐的事一直出于恍惚之中,半个神思游离在外——她回来后试探地问了老师山北面有什么,田振说,我在车上讲过,坟场只在山南,你去北边了? 她勉强收回神思,问:“老师,这个传言的来源是?” 田振:“我听附近居民讲的。从前这个传言流传不广,大约五十年前,就在断云县变得家喻户晓。大人借这个故事叮嘱孩子,不要到这边玩耍,否则可能被蛟龙吃掉。” 梁幼灵:“五十年前?您说过,这个坟场的历史也就五十年左右。” 田振:“虽然我还没有确切证据,但这两件事很可能有关联。” 周筱冰:“为什么呀?” 田振:“幼灵之前不是问这里埋着什么人吗?我检查过了,他们基本都死于刀斧伤,这里很可能是hei帮火并之地。” 周筱冰倒吸一口凉气:“……您检查了?” 田振:“我有政府批文,合法研究。” 何茗:“老师,我们不会也要……” 田振呵呵一笑:“哪里轮得到你们,都在实验室了。” 田振:“我最近还听到一个传闻。” 田振:“这里闹鬼。” 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盯向田振,他乐了:“怎么,你们都怕鬼?” 何茗尬笑:“也不是怕,就是这月黑风高的,氛围挺好。” 周筱冰哆嗦着举起手:“老师,我是真怕鬼。” 田振还没开口,她又自己说道:“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制……勇敢人类学学生,不怕恶鬼。” 田振:“……” 田振:“那我还是先不讲了。” 周筱冰:“别呀老师,别因为我耽误大家学习。” 周筱冰唱:“我害怕鬼,但鬼未伤我分毫,我不害怕人,但人把我伤得遍体鳞伤。[2]” 田振、何茗、梁幼灵:“……” 何茗:“看得出来是真怕了。” 田振:“等天亮了我再讲吧。” 周筱冰一脸视死如归:“老师,天亮了我也怕,您讲吧。” 田振为难:“要不,我给他俩单独讲?” 周筱冰:“但是我也好奇。” 田振:“……” 田振:“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就是附近居民半夜听见这边有动静,有胆大的过来查看,什么也没发现。然而,等到第二天,又会发现一些人活动的痕迹,不是土被翻过,就是树上有划痕。” 周筱冰哆哆嗦嗦:“如果真的是人为,不可能半夜查看的时候发现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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