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去后厨做饭的机会, 她脚步匆匆离开,厨房的门掩好,半晌,里面传出压抑到极致的哭声。
隔着一扇门,琴姬怔怔立在那,身子慢慢下蹲,靠在墙壁,听着里面传来的动静,心口抽疼。
她也不愿的。
没谁愿意在最好的时候离开最爱的人,亲手打碎幸福的内核。
所以说天意弄人。管你是什么水玉星主、长烨星主,任谁都逃不过命运的捉弄。琴姬默默听着,心渐渐撕裂开一道漏风的口子,不知过了多久再听不到惹人疼的哭声,她识趣走开。
没出息的哭了一顿,昼景红着眼端着做好的鸡丝荷叶粥走出来,鼻尖一动,空气犹有清冽干净的水香。
舟舟曾来过。
念头闪过,她拍了拍发紧的脸皮,努力扬起笑,仿佛一切都没变。
“哇!鸡丝荷叶粥!好香啊。”昼星灼拖着身后的狐狸尾巴凑到桌前,她以天地灵气为食,偶尔也有犯馋的时候,何况是‘阿爹’亲手所做,意义大大不同。
到了此时,昼星棠颇有长姐风范,眼见爹娘动筷后,这才舀了半碗清粥捏着勺子喂食幼妹。
“好喝的耶!”昼星灼眨眨眼,咂咂嘴:“阿姐,我也来喂你。”
一大一小姐妹俩喂来喂去,琴姬杏眸噙笑,偷偷挪到心上人身边,小声道:“恩人,我也来喂你?”
昼景眼睛明亮,笑嘻嘻地拿指尖点她额头:“我来喂你。”
情意如火炽热,对上她的眼,琴姬心脏怦怦跳,等到星棠星灼反应过来,阿爹阿娘早就没了踪影。昼星灼人小鬼大,舌尖轻舔唇角:“噫,腻乎!”
惹来长姐一声嗔怪。
一家四口,她们在很多地方留下过脚踪,看过山,看过水,见识过千年树妖和深海海怪打生打死,见识过婴儿新生,耄耋者故去。
大千世界,只恨岁月不可无限拉长。
过一天,少一天,不敢早睡,不敢晚起,昼景克制着难言的恐慌和焦虑,一味沉迷在舟舟姑娘赠与她的醉生梦死里,分不清今夕何夕,无形之中,总觉得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拉着她的心上人遁入深渊。
天道无情,她恨这方天地的意志!
恨来恨去,成了恨自己。
又是一场不可多得的愉悦体验过后,琴姬身子倦懒,整个人软得不可思议,手臂柔弱无骨地环着她后颈:“恩人,再来一次可好?”
眼波撩起红尘万丈,引.诱着人甘愿沉溺,不愿醒来。
春日消磨,夏天在不知不觉中走近,莲池的花开了。
风筝忽然断了线。
昼星灼心口一阵难捱的刺痛如潮水袭来,她呆呆望天,眼神从最初的茫然,疑惑、愤怒,到难以形容的悲痛,短短几息,小脸神情几番变幻:“怎么会这样?为何会这样!”
她一声怒吼,停滞了三年的身量迎风见长,抽条似地长成少女应有的体态。
“星灼?”昼星棠讶然出声。
“阿娘……阿娘……”那股刺痛感越来越重,她高喊一声:“阿娘!”
乘风远遁,眨眼没了踪影。
看着她发疯跑开,顾不得断了线飞远的风筝,昼星棠神思急转,猛地脸色煞白,往河对面跑去。
她老胳膊老腿比不得妹妹说走就走,愣是教仆从抬着轿子火急火燎赶过去。
先是星灼突然长大,再是她喊着阿娘跑开,突如其来的恐慌感击中她心房,可千万……千万别是她想的那样!
夏蝉聒噪,催促有情人别离。
琴姬窝在心上人怀抱弹完一首情曲,歪头瞧她:“恩人,我弹得好不好?”
她一向红润的脸颊染了刺眼的苍白,昼景摸着她发凉的指节,不敢看她的眼,倾身吻在她眼皮:“好,极好,青出于蓝。”
“下辈子,我还要做一名琴师,为我弹奏情曲,诉明爱意。”
红颜乌发,开口却在谈及下一生,日光映照着她的脸,照在她单薄的肩膀,昼景喉咙沙哑,只一心哄着她,小心翼翼,唯恐扬起一阵风把人吹跑了:“好,还当琴师。我还教你弹琴。”
“说好了?”
“说好了。”她伸出手指和她拉钩。
“恩人,你再亲亲我。”琴姬眼皮困倦强撑着打起精神摇晃对方发颤的手臂,冷不防被抱紧,双臂缠在腰肢的力道失控,缠得她生疼,吃疼之下,那股如山而来的困倦有了片刻缓和,眼前稍有两分清明,就被人吻得昏天暗地。
“舟舟,别走,不要走……”
琴姬很想回她,到头来脑子越来越沉,瘫软在昼景怀里。
天命压弯了她的脊梁,她意识昏昏,嘴里念叨着年少时光,即便她二十几岁的年纪正是明艳动人的好时候,但人之将死,总喜欢念旧。
“我很早的时候就暗慕你,你是天地间明亮绚烂的颜色,见过了你,世人皆成暗灰色,你照亮我的心,撩拨我的心,庆幸的是我暗慕你的时候你恰好为我而来,这一生虽短,但也无憾。
我在最无知的年岁遇见你,又在最光鲜美好的时节离开,恩人,你可以怪我,但我爱你,生生世世不变的仰慕渴求。道是情道,你做好被我赖定的打算罢……”
“舟舟,舟舟……”
“喊我十四,除了是舟舟,我还是你的十四,是你在梦里拯救了的无家可归的小可怜……”
“十四。”
一向能说会道油嘴滑舌的人到了此时仿若失去讨人欢心的能力,她喃喃低语:“十四。”
琴姬最后看她一眼,前世作为宁怜舟的记忆汹涌而至,到了生命的尽头,属于宁怜舟的全部情感喷薄洋溢在水色的杏眸,前世今生的爱恋情愫彼此交缠,晕出惊人的柔光。
勉强抬起手抚弄那雪白的长发,一声喟叹:“阿景啊……”
我的小色狐狸。
“阿娘!阿娘——”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余光中穿着火红衣衫的少女朝她跌跌撞撞跑来,琴姬知道,那是她的孩子,她舍命为恩人生下的骨肉。
“阿娘……阿娘不要!!”
肉.身化作圣洁水雾裹着魂魄进入轮回,昼星灼双目赤红,膝盖发软跪倒在地:“阿娘……”
“身躯死后不入黄土,代表情道小成,水玉不愧是万年难寻的天生道种。这一世择道、入道,再到修行有成,才几年光景。”身侧的狼妖轻扯风倾衣袖,风倾顿了顿不再言语。
来迟一步的昼星棠远远听着震耳的哭声,腿脚发软连滚带爬地下了轿,活了几十载从没今天这样狼狈。
“阿、阿娘呢?”
昼星灼哭得凶,喉咙打了个哭嗝,小脸挂着两行泪:“阿娘、阿娘入轮回了……”
昼星棠登时面上仅存的一抹血色都消失殆尽,喉咙发痒,喷出一口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阿姐?阿姐?”
耳边哭声不绝,乱糟糟的。昼景手臂发僵,仍保持揽人入怀的姿势,睫毛轻眨,眼眶晕不出一滴泪。
她顾自发呆,眼里没有晕倒的星棠,没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星灼,没有特意赶来送好友的风倾,她的眼里空无一物,昔日被她纳入眼目的山河景象尽成空。
定情信物一下成了无主之物掉落在地,她呆呆捡起,细心擦拭上面的灰尘。
“阿爹……阿爹!”昼星灼哭着去抱给了她本源的女人,冷不防被一道冷寒的眸光钉在原地,她满心惶恐:“阿爹?”
“别喊我阿爹……”昼景摇摇头,起身倒退两步不想认这长成少女身量的女儿。
她错了。
她大错特错!
她不该要孩子的,不该要舟舟承受生育之苦,不该挑战天道威严,是她错了,她错得离谱!
“阿爹!”
昼星灼急急上前。
昼景身子一顿,慢半拍回头,视线落在少女稚嫩无瑕的面容,眼里闪过痛苦和挣扎,冷声道:“别跟过来!”
“阿爹!阿爹你去哪儿!?”
“星灼,让她静静罢。”风倾叹息道。
风驰电掣,周遭草木倾斜,昼景一口气不知飞出多远,她衣衫凌乱,头顶玉冠不知掉落何处,如瀑的长发披散肩背:“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夺走我的舟舟?为什么要让我承受失爱之苦?
你给了狐妖漫长的寿数,你明知我最怕寂寞,却一次又一次夺走我的所爱,天威不可犯,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一道白光如剑斩在山峦,她身形如风,瞬息越过万里。
一股暴虐的气息惊扰九州潜在的势力,蛰伏的存在纷纷抬起头看向遥远之地,沉沉一叹:又是一个为情所困的情种。
昼景一头扎进深海:“舟舟,舟舟……”
作者有话要说: 嗯,很快就要进入下一卷了~
.感谢在2021-06-19 23:03:43~2021-07-05 01:32: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93章 人间寂寞
出来游玩—趟, 回来的只有昼星棠—老—少两姐妹,不见风华绝代的好女婿,夺人眼目的是那口阴沉木打造的棺材。
元家上下—个晃神, 白了不止三五张脸, 所有人定定地盯着那口棺材, 心里无—不在想——棺材里躺的是谁?
再归来, 昼星棠两鬓白发横生, 像是终于难以抗争地迈入老年,挺直的背显出难掩的佝偻, 双目无神,眼睛肿着, 可想而知背地里哭过多少回才能把—双美目糟蹋成如今这副样子。
“外祖母!”昼星灼含泪跪下。
正是六神无主之际, 谢温颜被这声“外祖母”喊得神思恢复两分清明:“你是……你是星灼?”
灵胎落地三四岁模样,眨眼又有了少女娇俏的身姿, 她眉眼肖似昼景,长开了的五官仔细看某些地方依稀继承了她家十四的好颜色。外孙女突然长成这么大,谢温颜满肚子疑惑,却不敢开口。
元十七心下生凉, 顾不得好外甥—朝成人, 扯过她胳膊:“阿灼,你阿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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