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昙垂下眼,盯着那宫女的惨状,淡淡道:“龙鳞不怕,只觉得大快人心。”
皇帝挑了挑眉,看着女儿拎起裙角,一步步走下台阶,站到跪趴的宫女面前,沉默片刻,方才居高临下地开口问:“说说看,夏桃,为什么想要杀我?”
名为夏桃的宫女颤抖着,阴郁地垂着脑袋,闻言不顾身上疼痛,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清晰的冷笑。
“为什么要杀你?”
她猛的抬起头,满是血污的脸上浮现出仇恨的神情,咬牙切齿地盯着明昙,“连民间的五岁稚童都知道,宫里的永徽公主嚣张跋扈、无恶不作——难道你却已经不记得,自己曾经是如何为非作歹了吗!”
夏桃的声音又尖又利,把盛安吓了一跳,立刻就想上前去护持九公主,却被后者抬起的小手给阻止了动作。
“为非作歹?”
明昙笑了笑,竟然半蹲下身子,托着脸颊,冲她露出了一个可爱的微笑。
“夏桃,”明昙笑着说,“你手段残忍,暗中下毒,要害一个八岁孩子活活高热而死……如此行径,狠毒至极,难道这宫中还有人会比你更加为非作歹?”
每说一个字,她便笑得愈发开心,就像是尝到蜜糖的小姑娘那样,天真无邪,却无端让夏桃心底发冷,浑身都不由自主地打着颤。
“谋害皇嗣,”明昙歪了歪头,站起身来,眼神半是怜悯半是讥讽,“按律当诛九族。”
话音刚落,夏桃却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样,猛的一下支起身子,眸中尽是毫不掩饰的恨意,伸手就要去抓住明昙——
然而,她却被后面早有准备的侍卫牢牢按住,挣脱不得,只能发出愤恨的凄厉笑声:“哈哈哈哈!九族——九族!”
明昙后退一步,微微皱眉,冷淡地望着这个阶下囚。
夏桃的指尖在地上扣出长长血痕,面上污渍也被泪水冲得更加脏乱,她又哭又笑,像是陡然疯癫了一样,嗓音饱含仇恨。
“我母亲生下我之后便难产而死,父亲好赌,动辄打骂,败光了家里的钱财,我只能与姐姐相依为命。后来,我俩被卖进宫里,更是受尽了冷眼,尝尽了苦楚,只有姐姐仍旧愿意对我好……她替我干活,分我饭菜,与我一同受罚——这深宫之中,我们只剩下了彼此,还有什么九族可诛?”
伤口似乎因为她激动的情绪被撕裂了,鲜血从袖口里滴到地上,飞溅出细小的血珠。
可夏桃却好像并没有感到半分疼痛,依旧死死盯着明昙,眼神狠戾得可怖。
“但是,我那么好的姐姐,”她嗓音颤抖地说,“却被你——明昙——活生生打死在了御花园中!”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活活打死……
即使是一介宫女,这种处置方式也未免太过残忍。
皇后倒抽一口冷气,急急跪在皇帝面前,叩首道:“陛下!休要听她胡言乱语!昙儿平日里虽然任性了些,但却从来都知晓分寸,连责罚宫人都是少有,又怎会无故害人性命?”
皇帝皱起眉头,刚想说些什么时,却听夏桃再次尖声喊道:“奴婢所言没有半句假话!尚宫局中将此事记载得清清楚楚,既有我姐姐秋柏的生辰八字,也有她在御花园里冲撞了九公主,被她下令杖杀的来龙去脉!求陛下明查!”
喊完,她眸中划过一道决绝的光芒,反手一摸,竟然从腰间抽出了一把锃亮的短刀!
盛安反应极快,一把便将明昙拽到了身后,高呼道:“护驾!护驾!”
但夏桃却并没有要袭击别人的意图,而是大笑三声,反握刀柄,“噗”一声将它捅进了自己的胸口当中。
“明……昙……”
夏桃的唇角流下鲜血,死死盯着盛安身后的明昙,凄厉道:“即便是做鬼,我也要为我的姐姐……报仇雪恨!”
说完,她便重新倒在了地上,气绝身亡。
“……”
明昙藏在衣袖下的手指渐渐收紧,转头望向堂上神色莫测的皇帝。
她心下一沉。
果不其然,在明昙看过来的同时,皇帝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语气再不似之前温柔,威严地问道:“那宫女所言,是真是假?”
“自然是假。”
明昙瞥了眼那具尸体,一撩裙摆,便跪在地上,冲皇帝叩了一个响头,镇静道:“她方才所言,字字条理清晰,恨意昭然,明显是早有准备,要往龙鳞身上泼这一盆脏水,又怎会是一个真正心怀丧姐之痛的复仇宫女?”
“再者,御花园中的花草果木均有专人看顾,即使采摘一朵,也会被登记在册,绝无私自偷藏的可能,更别说是文殊兰这种毒性剧烈的花草。夏桃不过是一介洒扫宫女,再如何有本事,也只能替管事姑姑办点送东西的小差……为各宫熬煮百花粥的食材,理应是早就配好的,那么她的文殊兰是从何而来?依龙鳞之见,此事定有蹊跷,远没有那么简单。”
皇帝看着她小小的身影,沉默片刻,不答反问道:“告诉朕,你可曾杖杀过宫女?”
“从未。”
明昙笑了笑,仰起头,坦荡地与皇帝四目相对。
“父皇应当最了解龙鳞……即便龙鳞向来嚣张跋扈,但也不会只因‘冲撞’二字,便如此残忍,将一个活生生的姑娘打死在御花园中。”
“……”
又是半晌静默。
两人身后,皇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咬住下唇,生怕皇帝不信明昙所言,正要为女儿继续据理力争时,便听到前者低低笑开,大手一挥道:“起来吧。”
明昙掐在掌心的指甲顿时一松,面上却不动声色的站了起来,望向神情已然渐渐柔和下来的皇帝。
后者平静地笑起来,上前一步,揉了揉明昙的发顶,就连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地上夏桃的尸体。
“处事不惊,镇定从容,能第一时间发现此事的重重疑点……好,不愧是朕的龙鳞。”
他慈爱地看着明昙,语气柔和而自豪。
“朕身为父亲,又怎么会不相信自己的女儿,反而去相信一个宫女的片面之言呢?”
第3章
然而,纵使皇帝对她表达了充分的信任,也承诺会继续深入调查此事,可明昙却仍旧咽不下这口气。
她穿越前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在职场中堪称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如今到了天承也本性难移,又怎会任由别人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即使“杖杀宫女”,在这宫中也并非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但明昙的风评已经足够拉胯了,她可不想再继续为自己的恶名添砖加瓦。
何况小明昙是真的从未做过这种事。
年方八岁的小姑娘罢了,哪怕再怎么霸道跋扈,也只不过是贪玩了点,任性了点。穿越而来的明昙纵观记忆,甚至觉得,她比起前世的那些熊孩子还远不如矣。
这样的孩子怎会杀人?
不论是报恩,还是为了自己往后的日子打算,明昙都不能轻易让此事不了了之。
前些日子拘着她足不出户,反倒险些让明昙丢了性命,这下皇后也不敢再罚她闭门思过,只是监督明昙服了几天药,便答允了女儿“出去见见风”的请求。
“母后会让锦葵跟着你,”皇后为她理了理襦裙的系带,无奈叮嘱道,“在坤宁宫附近玩玩就够了,莫要乱跑,知道吗?”
“是,谨遵母后懿旨。”明昙笑嘻嘻地朝她福了福身,带着被安排看护她的宫女锦葵,兴高采烈地跑出了坤宁宫。
此时正值初夏,阳光晒得刚好,宫殿之外暖意融融,送来的微风都裹着淡香,十足沁人心脾。
明昙在原地站了会儿,打量着天承朝匠心独运的宫廷建筑,在心底悄悄叹息一声。
在她的前世,这个朝代从未出现过。
就像是车辕转了个方向,轨道打了个弯,天承朝如同柳暗花明的一条新路般,虽然继承了前世所存在的历史、典故、古籍、诗词等等,但却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是一个崭新而陌生的时代。
也就是说,明昙不会在这里见到任何一个她曾在史书上熟悉过的人物,也不能凭借自己的穿越者身份去谋划未来。
她孤身一人来到这里,也已经与自己的过去完全割裂开来。
“……殿下,殿下?”
不知默默想了多久,身旁等候的锦葵才终于开口,唤回了明昙出窍半晌的魂儿。
“您……”锦葵看了一眼面前的景色,有些欲言又止,“您是要去御花园么?”
明昙一怔,抬头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御花园入口的一座石桥旁边。
天承皇宫的御花园很有意思。它挨着一片弯月形状的园林湖而建,西南北三面被水环绕,东面则与皇帝的寝宫天鸿殿相邻。其中的珍奇植物不胜枚举,四季都有时令的花朵竞相开放,湖面或是平静如镜,或是波光粼粼,堪称宫内的一大美景。
明昙现在所在的这座桥,正是从南面前往御花园的入口之一。
由于湖是月牙型,南边桥下的流水已经细成了一条小河,正发出潺潺的流淌声,如鸣佩环般清泠作响。
明昙歪了歪头,看着锦葵,十分天真道:“御花园的花儿开得正好,怎能不去赏上一赏?”
“可是殿下您刚刚大病初愈……”
“不打紧的。”
明昙没等她说完,便故作不耐地转身上桥,端起公主的架子,“你放心,本公主不碰那些花花草草便是了,断不会让你无法与母后交代!”
说完,她也不顾锦葵在身后如何尽力解释,便自顾自地向御花园里跑去。
明昙此行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查出那个不惜以自尽来中断线索的宫女夏桃,究竟是什么来头。
锦葵见她一边缓慢地散着步,一边朝四处东张西望,看上去确实是为了赏花,于是也不再多话,只安安静静地跟在公主身后,不敢轻易出声打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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