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年时间,大师父竟已经打到长京城边了,比先前他和无名预料的还要早上一年。
无名问:“渭北那边呢?”
“渭北战争在半年前彻底结束,但如今渭北一片乱象,七殿下仍然守在北边。但若是中原情况有变,她随时可以带兵南下。”
虽然大师父的北卫军和李勿蝉这边的桃源军,加起来不过十五万人,但再往北有渭北军整装待发,往南有南疆虎视眈眈。秦王和唐炙手中就只有多年没有上过战场的镇国军。
胜负已定。
无名颔首,目光扫过漫山遍野。
山地平原处,一眼望去都是整齐的兵营,当初无名在桃源中见过的几个眼熟的山匪头子,竟然真如她当年推测的那般,当上了将军,各自领着数千名新兵。
无名看着山中景象,听着震天的脚步声口号声,心跳蓦地加快一些,手心竟然渗出些许汗珠。
……虽然她一直说着没有改变世界的宏愿,可这一切真正在她眼前发生时,世界真的因她不经意的推动而改变时,她仍然有些克制不住激动。
南月手指轻轻摩挲过她的虎口,无声安抚。
无名很快平静下来,她紧紧抱住南月,低头在她耳边呵出微热的气息,忍不住地轻轻笑着。
回到桃源中,无名亲自写了一封密信给大师父,告诉他一切准备就绪,她们已平安回到大兴山。一周后,无名这边收到大师父回信,于半个月后的冬至进攻,他们南北夹击,一举攻下长京城。
李勿蝉终日领着桃源军操练个不停,时刻注意着周边动向,累得不行,无名和南月反而成了闲人。
她们每日在山中闲看云起云落,日出日升,在山林深处摘腊梅,于瀑布边听落雷,或有时在房间中从早到晚地睡过去。
一转眼就到了冬至。
……
大军压城。
长京城外一片凋敝,只看得见黑压压的人头。城墙上亦是站满了手持长弓的镇国军,护城河外堆砌着数不清的马刺。
无名远远在山坡上看着,脑海里不自觉闪过当初渭北战乱的那些时日。不过那时她是守城者,这回却成了攻城之人,立场转变,看见的东西也是不一样的。
守在城墙上的那些镇国军,眼神大多是灰暗无神的。
一场明知会败的战役……又有多少人会为此付出全力呢?
忽然无名眸光一亮,有些欣赏地眯起眼。
她看见城墙下,以李联为首的部分镇国军从偏门冲出城墙,声势浩大,视死如归。只可惜他们实力实在太弱,不多时便被尽数擒获,城墙上那些人的士气更是因此消散个大半。
没想到当初那个在秋狩上故意找唐池雨麻烦的李家孙子,竟然也是个硬骨头,红着眼挣扎着想要起身。
镇国军士气大减,北卫军和桃源军没有立刻架云梯、上攻城锥,唐正则竟一人冲向城墙处,下马扶起瘫倒在地的李联。
唐正则一人深入敌营,镇国军却没敢发起突袭,城墙上的弓兵反而怔怔后退几步。
“如今大势已定,镇国军若不想继续没有必要的伤亡,便开城门放我们进去吧。”唐正则眸光深邃,声音亦是深沉柔和。
李联狠狠啐一口:“呸!当初我爷爷为大秦南征北战,灭北晋,收服南疆,立下赫赫战功!如今他老人家虽已不在了,我虽然不及他万分之一,可我李家男儿,就不会为叛军低头!”
李联本还想高声煽动军中人俘获唐正则,可不经意回头时,却看见城墙上镇国军黯淡无光灰暗的脸色,看见有人放下弓箭抱头蹲下,看见有人就连脸颊两边的肌肉都在颤抖。
再看看包抄住长京的两只军队士气昂扬,仿佛轻而易举可以将他们踏平。
李联脸色一点点灰暗下去,他颤抖着拔刀,没有砍向唐正则,而是刺向自己的脖颈。
倒还是个汉子。
在刀刃即将触到脖颈的那一瞬,李联手腕忽然被一颗石子儿重重击中,他手腕一抖,长刀落在地上。李联惊愕抬头瞪着唐正则,讥讽道:“怎么?大殿下连死都不允许我死么?就算我被叛军擒获,也不可能透露军中一丝情报,大殿下就死了这条心吧!”
唐正则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又有马蹄声响起。
无名和南月同骑一匹马,一骑绝尘从大军中冲出,停在李联面前。
无名手上拿着一把精致的匕首,然后她当着所有镇国军的面,用力将匕首与柄部掰断。
两军鸦雀无声。
“咔擦”一声清脆的金属音响彻城墙四周。
曾经刺破宗师王天霸脖子的匕首刀刃落地,只剩下形状奇特的匕首柄。无名单手将它拿起,在李联面前晃过以后,举到高处:“三军虎符在此!”
李联面色苍白。
镇国军,渭北军,南疆军三军虎符,是由他爷爷亲手打造的,一半在他家中,这一回叛军打到长京,虎符便传到了他的手中。而另一半则在皇室里,由他爷爷和先帝共同商议,最终将虎符交到秦王手中。
……李联原本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虎符为什么会在无名那儿?要么这枚虎符是唐正则等人从宫里偷出的,要么就是……当初他爷爷和先帝,压根儿没将虎符传给秦王,不过此事一直被他压了下来。尽管再不愿意相信,但此时李联心知肚明,后者才是事实。
如今唐炙掌权,可叛军一路打进长京的这些日子里,唐炙一次也没拿出过三军虎符。每每有人提及,他便说秦王卧床不起,没有告知他兵符在哪儿。可若是连他都不知道兵符的位置,从来不受宠的大殿下怎会知晓?又怎能偷到兵符?
更何况……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当初先帝逝世前,分明是让秦王将唐正则立为太子。可那时秦王以正则年幼的理由,将立太子的日期推到两年后,谁知长大后的唐正则竟然变成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他在立太子的前一天溜出长京,对自己的亲妹妹不管不顾,整整七年没有回来。
可一切真是这么简单吗?
李联突然回想起一件事。
因为爷爷的关系,李联和皇室中几位皇子公主还算是熟悉,小时候也常常进宫玩耍。他清楚地记得,陛下原本是不喜欢唐正则两兄妹的,别的皇子公主都是住在宫里,偏偏他们住在宫外的太子府上,秦王难得去看望他们几次。后来唐正则离京,秦王反而诡异地对唐池雨愈加纵容。
京城中人都以为秦王溺爱七公主,但离皇室比较近的那些人都知道,秦王并不喜欢唐池雨。
秦王对她,只是无尽的纵容罢了。可他既然不喜欢她,又为何要纵容他?李联曾经想不明白,现在脑子里却一下冒出个可能。
秦王他是在补偿唐池雨。
他让年幼的唐池雨失去哥哥,所以他内疚,所以他用自己纵容的态度补偿她。
李联想明白这一切后,倏地全身发凉,明明是冬日,后背却被汗水浸湿一大片。他最终颤抖着从怀中拿出另一块虎符,两块虎符“咔哒”一声合并在一起,纹路、质地没有任何差异,浑然天成。
北卫军和桃源军中一阵欢呼,气势灼灼。
李联仿佛失去全身力气一般,无力地耷拉着肩膀起身走向城门。
镇国军归顺于大殿下,长京城门大开。
……
长京城内一片混乱,北卫军驻扎在城外的那些日子里,秦王始终昏迷不醒。从去年王天霸嘶吼,二师父留下的天罗地网运转起来,废掉唐炙的情报网,接连除掉冬至、春雷两名死士。现如今唐炙整日在宫中歇斯底里,终于等他想到挟持南家时,才发现南博远一家不知什么时候悄然遁去,如今生活在南家里的,不过是一群替身罢了。
北卫、桃源军两军入城后,没有立刻攻入皇宫,而是安抚百姓,彻底收服镇国军。等长京大街小巷终于平定下来,宫内却乱作一团,唐炙也趁机出逃。
唐炙狼狈地穿着黑衣逃出宫去,现在是白天,街道上尽是北卫军,他只能如过街老鼠一般在小巷中踉跄奔逃。
长京城中虽然繁华,却仍然不可避免地有贫民聚集的阴暗角落,尤其这一年天下大乱,长京城中无家可归之人也越来越多。唐炙正是逃到了这样的贫民区里。
周围的人看了他,就像是看见死人一样,眼神黯淡无光。四周气味难闻得要命,有一股馊掉的腥味,水沟边散发着黑气。唐炙本想沿着水沟往前,在无人的桥洞下稍作休息,走近了才发现,那里竟然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身。
“呕……”唐炙还没来得及呕吐,街道不远处突然传来军队的声音。
北卫军进搜查到这儿来了!
唐炙猛地回头往桥洞下一躺装作尸体,没想到这时一只手抓住他的脚腕,将他拖进隐藏在一旁的小沟中!
唐炙隐约看见一双浅茶色的眸子,瞳孔猛地瞪大。
秋分!
如今的秋分断了一只腿一只手,明明不过二十来岁,却已经长满一头斑驳白发,浅茶色的眸子浑浊无比。当初那个武功接近一品,隐匿之术无人可敌的秋分,已经成了一个废人。
唐炙埋下头,眸中闪着阴鸷的情绪。虽然在无名失踪的那两个月里,他始终相信无名是假死,秋分绝对没有背叛他。可他随了秦王多疑的性子,当他听见秋分可能背叛他将无名推下城墙的消息时,怀疑的种子就已经种下了。
等军队的脚步声走远,唐炙立刻不着痕迹地远离秋分一步。
秋分全然没有察觉,眸中闪着泪光,沙哑难听的声音满含激动:“殿下……”
“秋分,你怎会在这儿?”唐炙压抑住眼中阴沉神色,柔和地轻声道,“我还以为,你将长宁推下渭北一事暴露,唐正则那群人直接让你葬身渭北了。你能活着回来……我也很惊喜。”
唐炙在等秋分反驳,在等秋分惊诧地说他没有推过长宁,这一切都是长宁那些人的谋划。
可是秋分不但没有反驳半句话,反而因为唐炙的话,咧出一个激动又难看的笑容,抓住唐炙的手腕道:“殿下,我们只能暂时歇在桥洞下,但我会、我会想办法让您逃出京城。”
他从渭北一瘸一拐地走回长京,花了整整两年时间,若不是想将唐炙救出长京的执念还在,他早已死在半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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