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最重要也是最风光的,自然是跨马游街。 作为这一届的状元郎,秋澈甚至享受了只有皇帝才能有资格使用的七驺金吾卫开道引路。 但这是她印象里,十年前就已经做过一次的事。 那时年少心性,道路两旁行人因她年少俊秀、风姿卓越而竞相观瞻,掷果盈车,花霏满身。 何等风光。 但彼时的秋澈一心向父兄证明自己,而今的秋澈死过一回,也算大彻大悟。 打马游街,掠过行人兴奋的脸庞、热闹的街景,却只觉嘲讽。 人年少时若不为自己活一遭,枉为少年。 今日的京城街道格外热闹,人声沸鼎中,秋澈淡定地略过一些大胆女子扔过来的荷包,忽然察觉到什么。 她心有所感般地抬头,朝阁楼边看去。 一道熟悉又陌生的人影映入眼帘。
第3章 求婚 那人身着浅粉色长裙,作寻常人家的小姐打扮,姿态纤细玲珑,身旁左拥右簇。 正静静地、从上而下望着她。 额心朱砂痣,面上点绛唇。 美艳不可方物。 但与其他或狂热或羞涩的女子不同的是,她的表情始终没有什么变化。 没有投花,也没有掷果,只是带着好像生来就挂在脸上、恰合时宜的浅笑—— 眼里却是燃不尽的星火。 是李青梧。 两人隔空对视,李青梧似是没想到她会突然抬头去看,愣了一下,随即率先仓促地移开了视线,身影很快消失在阁楼中。 门窗被人关上。 秋澈也若有所思地收回了目光。 下一瞬间,一道纵马的人影挤进了他的视野。 …… 街边热闹的人声慢慢远去,李青梧坐在桌旁,想起方才那人投来的惊鸿一瞥,心跳还未平复。 她抚胸压了压惊,低声问茯苓:“如何?人走了吗?” “走远了。”茯苓放下窗棂,转身看着惊魂未定的李青梧,无奈地撇了撇嘴,上前帮她倒水,“殿下,您……” “噤声。”李青梧轻声制止道,“在外,需喊我小姐。” 茯苓忙道:“小姐,奴婢的意思是,那状元郎不过就是好看了点。但今年中举的前三名里,另外两位学子也是惊才绝艳……为何小姐独独青睐这位名不见经传的秋公子呢?还特意……” 特意为了看他一眼,从宫里偷偷跑出来。 这要让陛下知道了,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李青梧抿了一口水,温声道:“他好看,还是第一名,为人也十分正直良善……这还不够成为我青睐他的理由吗?” 茯苓心想,其他的也就算了,您这“正直良善”又是从哪里得知的呢? 但她没问出口,阁楼的门便被人突然踹开了。 茯苓一惊,扭头下意识斥道:“大胆!何人竟敢——” 话音未落,在看见几名带刀侍卫身后严严实实围着的人相貌如何时,茯苓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李青梧起身,不动声色地拽了她一把,稳稳地福身道:“陛下万安。” 茯苓如梦初醒地跪了下来,屋内的侍女也刹那间跪了一地。 李青梧低着头,没听见说起来的声音,便稳坐如山地保持着这个姿势。 但合握在一起的手却在几不可察地抖着,暴露出她的紧张。 她此次出宫,没有任何出宫令,是偷溜出来的。 “朕竟不知你何时有这样大的胆子,竟敢偷渡出宫了?”皇帝威严冷肃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乐和,你向来最知礼守礼……不如今日,也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 李青梧额角的一滴冷汗应声而落。 “若没看错——”榜眼吴易起摇开一柄扇子,扇面写着极其飘逸狂妄的一个字—— 什么字秋澈看不出来,因为实在是太丑了。 吴易起毫无所觉,慢悠悠道,“那是当朝最受宠的长公主乐和吧?” “你们认识?” 秋澈没说话,只是刚收回来的视线往他那边轻轻一扫。 吴易起莫名压力十足,咳了一声,纵马凑近了些,做了个说悄悄话的姿势。 “我只是想劝你,最好别打这位公主的主意。人家是京城第一美人,也是第一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有帝王盛宠,是正一品的嫡长公主……” “这些我都知道。” 秋澈轻飘飘地打断了他,“所以,兄台是想说什么?” “……所以,我想说,”吴易起清了清嗓子,贼兮兮地凑过来道,“我爷爷跟我说过了,她是我的未婚妻,圣上都打算给我们赐婚了……你就别想了,朋友妻不可欺!你是读书人,读的书还比我厉害……知道这个道理吧?” 秋澈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骑在马上,答非所问道:“兄台未免太自来熟了些,谁与你是朋友?” 吴易起道:“一同参与了会试,殿试,又一起高中游街……这不算朋友?” 秋澈:“我都不认识你,这哪里算朋友?” 吴易起:“……好吧。” 他摇了摇扇子,得意洋洋道:“那你现在认识我了,本公子是吴家子弟,吴易起,吴丞相的那个‘吴’,这个你总知道吧?” 秋澈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其实从会试我就注意到你了,你小子,有点本事啊。我这十几年从来没见过还能在读书上压我一头的人,偏偏还不止一次。快说!你是不是贿赂那些批试题的老家伙了……” “吴公子。” 秋澈忽然提声,平静地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 “啊?” “秋家如今是平民之家,不如吴家倾权富贵,此等捕风捉影、没有证据的话,还是不要轻易提起为好,免得引火烧身。” “……” 吴易起呆了片刻,干笑道:“你看你,未免太认真了,本公子就开个玩笑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我也只是开个玩笑而已,”秋澈对他微微一笑,“吴公子未免也太认真了。” 吴易起:“……” “好你小子!耍我是吧!我不管,你这个朋友我今天就交定了!!” “……” “喂!你倒是说话啊!” “吴公子高兴就好。” “……” 两人聊天时,最后面的杨裘不远不近地跟着,眸中闪过几分深思。 游街后接着要参加曲江宴,还有不少官员带着家眷一同参加,为的就是一桩榜下捉婿的美谈。 尤其是今年的前三名进士,都尤其俊秀,宴席就更热闹了些。 秋澈作为今科状元,备受关注,席间不断有人给她敬酒,请她题诗,都被她以“不擅饮酒”或者“身子不适不宜多说”为由躲过去了。 这理由用多了,难免有人要嘲讽:“怎么方才大殿之上还好好的,一到宴席上就身体不适,秋兄怕不是看不起我们,才不愿与我们同饮吧?” 原本曲水流觞、其乐融融的宴会场面,刹那间就因为这句话而凝固住了。 秋澈也顿了一顿,随即抬头,状似不解道:“那是当然,陛下面前哪怕身子难受,自然也要守礼。难不成,兄台觉得,你比陛下尊贵?” 此话一出,周围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那书生脸色也顿时难看起来:“你……你休得胡言!我万万没有此意!” “这样啊,那是我误会了。” 秋澈恍然道,“不过我看兄台说的也对,我身子不适,怕是扰了诸位的雅兴,那今日就这样吧。诸位都是将来的同僚,若有机会,改日再聚。” 言罢利落地起身,离席而去。 吴易起看得目瞪口呆,半晌起身朝周围一拱手,也跟了上去。 他一边嚷嚷着说秋澈胆子大不怕得罪人,一边又啧啧称奇,非要跟着秋澈,说是今日不跟她交个朋友便浑身不适,硬要她点头同意才行。 秋澈甩他不掉,便任由他去了。 快到秋府门前时,她远远看见往日门庭冷清的秋家大门前却站了一大圈人,微微一顿。 老远就见到秋澈骑着御赐的汗血宝马回来,大夫人柳氏脸上的笑几乎都要撑不住了,攥着手里的帕子拧成了一团。 秋初冬看出她的抑郁不满,却并不放在心上,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夫人,可要记得方才我说过的话——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爹说的对。” 旁边的秋哲也得意地应了一声,“娘,等你儿子我当了大官,您可就享福了!反正她考来的官迟早都是我的,怕什么。” 柳氏勉强笑笑,没说话。 远处,秋澈神色微冷,“吁”了一声,纵马的速度慢了下来。 吴易起还在秋澈耳边念念叨叨,见状连连赞叹道:“没想到你不仅文及状元,能说会道,御马的技术也不赖嘛!” 秋澈:“……” 她懒得理吴易起,淡淡道:“已经到秋府门口了,吴公子还要跟着吗?” “那是你家人?” 吴易起闻言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兴致勃勃道,“哇,好隆重的迎接仪式!看来秋兄你父母亲对你这次科考很重视啊!这种热闹我怎能不凑?快让我跟你一起去你家参观参观!诶……那个,那个穿得花里胡哨的,怎么和你长得这么像?” 吴易起惊奇地止声,来回打量了他们几眼,见她不说话,便拍掌道:“我知道了!你们是双生子是吧?” 秋澈扯了扯嘴角,表情是笑着的,眼神却冰冷。 她启唇,吐出两个字:“是仇人。” 说罢,她没再去看吴易起惊诧的表情,慢悠悠地纵马上前。 刚到了门口,她爹秋初冬便腼着一张谄媚的笑脸迎上来,道:“澈儿!爹刚听闻你高中榜首,这就归家来迎你回府了,我听闻圣上刚封了你从六品修撰,是也不是?” 秋澈看着他小心翼翼又掩不住兴奋的脸,想到上辈子,自己也被他这样的表情蒙骗过无数回。 每一次,她都以为父亲是在真心为自己高兴的,因而更加拼了命地去读书,去挣更好的功名……却下意识忽略了那几分违和。 到头来,全给长兄秋哲做了嫁衣。 为什么她爹从来不喜欢她,但每次她升官都会如此高兴呢? 那当然是因为,这官,是他要送给他宝贝儿子秋哲的礼物啊。 秋澈想过再见秋初冬时的场景,在想象中,她或许会憎恨,或许会痛苦,或许会窒息到喘不上气……却没想到,真到了这一刻,她却十分平静。 好像面前这个和她是骨肉血亲、生且育了她数十年的人,那些往事,那些爱恨,真的随着那一场大梦般的前生,一起烟消云散了。 剩下来的,只有一个唯利是图、冷血恶心的小人。 “秋兄,秋兄——” 秋澈回神。 吴易起没发现她的异常,笑道:“你爹问你话呢……是你爹对吧?你怎么不回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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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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