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姝应道:“老太太吩咐的是,妾身会再去一次的。” 王老太太心里舒坦了,人也累了,冲她摆摆手,让她下去了。 - 余姝晚间去寻傅雅仪时换了身打扮,倒没穿那样的水红了,改着了一身青衣,头上戴着挡风的幕离。 门口有丫鬟候着,将她请进了一室温暖的里屋,傅雅仪只着中衣,靠在榻上看书。 傅雅仪见着了她,淡声问:“你来干什么?” 余姝掀开幕离,露出一张特意装点过艳若朝霞的脸,眉眼弯弯,饱满红唇勾起,笑着说了句促狭的话:“奉老太太之名,前来膈应夫人的。” 王老太太哪儿会那么好心让她守着礼仪前来补了傅雅仪的面子,怕是觉得傅雅仪现在厌极了她,特意派了她前来膈应。 傅雅仪只觉得她此刻仿若一枝含苞的春花般明媚,漂亮地晃人眼,却还是仔仔细细打量了她一番,这才慢条斯理道:“等会我牺牲个瓷杯,将你打出去如何?” “雷声大,雨点小,和早上一般,自是极好的。” 她调笑道。 余姝没有落座,傅雅仪也没有接话。似乎她一直都是这般冷淡,手中握着烟杆,能少说话便尽量不说话,仿若一尊不近人情的女佛像,高高在上地俯瞰人间。 室内除了炭火燃烧,再没有别的声音。 余姝咬了下唇,收了笑,突然问道:“您今日为何不让我跪您?” 傅雅仪今日的举动太快了些,两人本可以做场更完美更有张力些的戏,她甚至都做好被傅雅仪羞辱的准备,可结果只有夫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和带着巧劲儿同样雷声大雨点小的水杯,甚至走出去,她都是绕过余姝的。 余姝向来只知晓傅雅仪不择手段,便更想不通她为何这样做了。 “本就要造出不和的假象,早打翻晚打翻又有什么不同呢?早点打翻,你还能少跪一点,”傅雅仪并不觉得这是件什么大事,可余姝却微微一愣,为她的细心和尊重心底泛起一股细细密密的酸胀,像是自己那些被打碎的尊严,被她这样的瞻顾稍稍填补起了些。就这么一瞬间,她感觉喉咙都仿佛被堵了团棉花似的说不出话来。 压了半晌才将这样的情绪压下,余姝向她行了一礼。 “夫人,我会为您拿到您想要的东西。” 话落后便带上帏帽,逃也似的转身离去。 门外的侍女已然听了吩咐,在门前摔了杯子,做出将她赶走的假象,倒也正应了她这逃也似的步伐。 窗外已有一轮满月,星星点点,雪压在挺拔竹叶枝头,时不时便有风吹过,刮出簌簌声响。 傅雅仪细细品着茶,春月一边焚香一边轻声说:“您对余娘子真好。” 察觉到自己失言又连忙补充道:“您对我也是很好的!” 只是对余姝,她总觉得傅雅仪要更特殊些,说不清的特殊。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必须跪谁的,我不太喜被人叩见,”傅雅仪没怪罪她,只用纤细的指摩挲着骨瓷杯,垂眸轻轻补了一句:“她跪完之后,怕是会委屈想哭。” 没有谁比傅雅仪更加知晓,一个贵族小姐落魄至此后会是什么心理。 从天堂到地狱,骨头被打得粉碎,世间的每一项压迫都朝她而来,说不得话,做不得声,一切都只能或沉默不语或言笑晏晏接受,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痛哭。 傅雅仪并不想余姝如此,能填补一点算一点。 她并不想这个世界上出现第二个,沾着鲜血,冷酷无情,手段狠辣,阴郁厌世的傅雅仪。 那太苦了。
第11章 错抱 余姝在王宅这一待就是小半月。 她不常出门,大多穿一身略显朴素的衣裳去王老太太跟前侍候。 侍候得久了,对方看她也稍稍顺眼了些。 每月月底王老太太名下产业都需得结算一番月末账银,余姝恰巧在她跟前侍候着。 王老太太名下的产业颇为繁杂,大多数都是傅雅仪挪至她名下,因此多了些许戒备,总有些介怀在其中。 连带着她面对各个掌事也总要仔细查问,能连轴问上三四天。 一开始,王老太太尚且防备着余姝,面见管事时都要将她支开,免得被她窃听到什么。 后来王老太太体力不支,余姝恭恭敬敬地入了正室照顾,见她颇为乖顺,从不主动问什么,王老太太也就留下她。 事情的转机在四月末。 王老太太的管事拿上来的账簿做了极其高明的假账,王老太太虽年纪大,可她掌家的时日并不算太久远,王老太爷死前,她大多被小妾欺压在头上,连中掼也未曾握在手上,直到傅雅仪进了门,她才靠这个儿媳稍微摸到了点权力,正式有了田产农庄便是在十年前傅雅仪特意划给她了。 王老太太并未系统学习过如何管家,大部分时候靠的都是自己摸索,也就看不出这账簿有何问题。 可余姝从小在家,她父母家人虽偏疼她,女子要傍身的东西却从未少教过她,甚至她十三岁起便跟在母亲年前跟着管理余家上下,这点问题一打眼便知晓。 在那管事以为瞒过了老太太,眉开眼笑就要离去前,余姝抿了抿唇,说了一声:“且慢!” 王老太太看向她,蹙起眉来,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插嘴,有些不快。 余姝冲老太太福了福身,“婆母,妾身颇通财算,方才这管事手上有笔账,妾身不太明白。” “你?”王老太太睨她一眼,含着打量和审视,最终才沉着脸点点头问道:“你说说。” “多谢婆母,”余姝走到管事身旁,问道:“管事说匆房乡二月米面价格上涨,上下左右多了五百两的开支,可据我所知,匆房乡二月米家最贵不过三十二文,哪怕管事庄子上四百口人,最大用量一月三百两也足够了。” “咱们且不说这三百两,若真是三百两,再多买两百两的储备那也不为过,可您身后的几位随从,牙上齿痕磨损严重,常□□粮不可能造就这般牙口,若您往年给庄上仆从们吃的都是糙米,今年骤然买了精米给上下食用,倒是有些不可信起来。” 管事的与她对视,只觉得此女眸光中的嘲讽有些刺眼,带着一种他过去最为恐惧的属于傅雅仪的凌厉与精明,惊地他冷汗都顿时簌簌落了下来。 王老太太闻言脸色也冷了下来。 这次不是因为余姝的僭越,而是因为她的话。 数年前,从这管事分到她手中起,报的便年年都是这个数,若按余姝所言,匆房乡的庄子上下吃的都是糙米,一月下来,白两都不一定能用到,管事每月报五百两,到了灾荒时年,报七百两每月的都有,这么多年得贪走多少钱! 一想到此,她连心都在绞痛,牙口!她怎么以前就没注意过这些随从的牙口! 可余姝的话还没有说完,她接着说道:“您身上这件黑金丝苏锦缎子做的外袍,虽是扬州去年的款,可哪怕今年来买,价也不低,我记得好像要九百二十俩纹银,还需得订做等时常,也不知管事每月月俸几何,不至于倾家荡产买下的这件衣裳吧?” 管事的闻言脸色发白,扑通一下就跪地了,连忙开始冲王老太太求饶,“求老太太宽恕小人一次!小人只是猪油蒙了心!” 就这,也没有什么不明白的了,王老太太指着他,连手都在颤抖。 她都未曾穿那样昂贵的衣裳! 她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文嬷嬷和余姝立马端茶倒水到她身旁替她顺了口气。 王老太太过了许久才冷静下来,她看一眼还跪在地上的管事,又看了一眼颇有些担忧地望向她,已经规规矩矩垂首站回原地的余姝,长呼一口气。 “余姝,你先下去。” 余姝乖乖应了声好,半点不留念地转身离去。 屋子外还有些冷,可她回到自己院子里时却发现那颗种在院中的枯树不知何时生了嫩芽,浅绿一点,格外喜人。 她抬手轻抚而过,没忍住笑了出来。 傅雅仪前些日子便已经回了傅宅,她还有许多生意要忙,近乎全然信任地将王宅的事交给了余姝。 屋子里的丫鬟乔绿见余姝回来了,连忙迎出来,将早就准备好的汤婆子递到她手中,笑着说道:“余娘子今天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余姝没有否认,只轻轻点了点头,对她说道:“今日说不定帮了婆母一个小忙,总算能让我觉得自己有点用了。” 乔绿眸光轻闪,陪着她进了里屋。 暖意顿时包裹住了余姝浑身上下,她险些舒服地叹出气来。 余姝身旁的丫鬟并不算多,大部分都是敬过茶之后王老太太拨来的,说是伺候实际上是监视,乔绿便是其中身份最高的,每隔两日便要督促她去那王老爷房中伺候一次。 余姝迄今已经去了两次了,房是王老爷的大院落,里面空无一人,待到后半夜床板下才有密道开了门,傅宅的人将傅宅堆积的账簿拿到她面前来,待她处理完了之后再带回傅宅。 没错,因为傅雅仪手下没有人愿意接受掌家权,到了现在,傅家的中掼还是她在打理,傅雅仪心安理得压榨着工作热情膨胀的余姝。 “余娘子今日想吃什么?”乔绿笑着说道:“早些吃了今日好去侍奉老爷呢。” 余姝说了句随意,脑子里却在想今日要先将傅宅哪些旧账给理清楚,哪边的水池要吩咐了工匠重新灌水进去,前些时日念晰回来了,便是她给余姝送的账本,还一同捎带了北边的特产小吃过来,一边陪她看账一边和她念叨自己的见闻,说得余姝心都酸了,恨不得下此跟着她一块儿去看看那样的大漠风光。 念晰上回和她约定,这次还来,给她带张记最出名的雪花酥和青稞团。 余姝不由得期待了起来。 她随便吃了两口饭便兴冲冲向雀拟院走去,沿途的丫鬟们见着了她像她行了礼,转瞬却不见了她的身影,再回头,余姝已然快步入了院子只能见着个纤细玲珑的背影,她不由得对一旁的小姐妹说道:“余娘子真是奇了,哪有她这么伺候瘫痪的老爷还兴致勃勃的?我听说老爷脾气越来越坏了,对待妾室都格外折腾呢。” 一旁的小丫鬟一边扫地一边附和道:“余娘子嫁进来算是年纪轻轻便守活寡了,她还能心态如此好,实在令人敬佩。” 令人敬佩的守活寡的余娘子不知道小丫鬟们的评价,雀拟院除了大门并没有人留守,这多亏了傅雅仪找来的假扮王老爷的人的功劳,狠狠作了几年之后,便再也无人敢来此了,除了必要的伺候,大多时候都顺从“老爷”心意,让他一个人静静。 余姝透过里室的窗影影绰绰见着了个身影,她以为念晰已至,连忙敲了敲门。 待到有脚步声前来开门,她一如前几次般,眉眼弯弯看都没看一把扑上去搂住对方的脖颈,撒娇般在她鬓间蹭了蹭,笑着说道:“念晰姐姐,今天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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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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