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大批军队掠阵,那场战争打得天昏地暗,连土壤都焦化严重,原本是小镇的数公里之内化作满目残破的废墟。 他通常不会将这些话如此直白得说出口,但面对在手札中提过对自己身份认同相当执着的魏尔伦,兰波觉得有必要提前让他知晓这世上更现实且冷酷的一面。 “这样说,在政府那边,你也会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吗?” 魏尔伦哑然半晌,转头看向坐在身边、神情始终平静的兰波,好似对他的回答感到难以理解。 “他们不敢。” 他听见兰波开口,回了一句轻描淡写的答案。 在那阵自窗外拂来的湿凉气流中,斜倚靠背的兰波单手抵着侧脸,双腿交叠。 他的黑发颜色很深,发质偏细软,落在肩膀的末端带有优雅的卷;由于风的干扰,他将对着车窗的那侧黑发别在耳后,在明亮的阳光下露出典型欧罗巴人种的高挺五官与白皙肌肤,更衬得那双金眸深邃而幽静。 身为强大的异能者,他们自身就是会移动的天灾,是一切风暴的起源,是无人胆敢不敬的“地上神明”。 但异能者并非都如此强大,而抛开异能本身不谈,他们依旧是人类。 因为是人类,所以会渴望得到认同、渴望实现自身追求的价值,渴望融入一个更大的群体。 ——在这点上,他们与魏尔伦并没有任何不同。 魏尔伦定定看着兰波许久,似乎有些呆住。 在短暂的安静过后,他又听见兰波的声音,很轻,或许连自己也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做到。 “为了结束战争,我们总得做些什么。” 按照手札里的记载,这场将世界卷入的异能战争,至少还有五年才会结束。 他…能提前改变些什么吗? 至少,必须避免那个结局的发生…… “兰波。” 耳旁忽然传来一声压低的轻唤,那些被某人写在手札上、又交给他的文字瞬间如潮水褪去,露出依旧在摇晃着的老旧车厢——以及朝他这边看过来的魏尔伦。 “怎么了?”兰波温和开口。 “如果我让任务失败了,会怎么办?” 魏尔伦的眉心紧拧,对自己的初次任务并没有那么自信——更确切地说,他担心自己会搞砸,进而连累到兰波。 听到这个问题,兰波略感惊讶的眨了下眼,看向仍旧青涩的,与手札记载里截然不同的魏尔伦。 “别担心,”他说。 “我会看着你的。” ………… 依照兰波提出的要求,DGSS为他们准备的人设相当简单。 魏尔伦的假名为缪萨·库什内尔,是摩兰·库什内尔的弟弟——也就是兰波的弟弟。 二人相差一岁,诞生于一个祖上移民至法国的混血家族,这也能解释他们为何一个金发、一个黑发。 资料上同样记有那位“远房亲戚”对西图昂宗教学院的说辞: 哥哥性格温和内敛、弟弟冷漠寡言,此前只进行过几年家庭教育;他们的父母虽然富有,却一直不允许他们接触宗教,如今终于可以让他们来接受主的指引。 西图昂宗教学院在收下一大笔钱的同时,也很乐意收下这对“迷茫的”兄弟,并保证必定让他们再度感受到“新家人的爱”。 “我是贝桑·托比拉,喊我贝桑阿姨就好。” 一位中年女性站在站台边,手里举着【欢迎库什内尔兄弟】的纸牌。 她早已收到这对兄弟的入学申请,此刻一见到他们的身影,便主动招手示意过来。 “贝桑阿姨,初次见面。” 身为哥哥的摩兰彬彬有礼,主动向她问好,“是埃德蒙叔叔让我和缪萨来的。” 弟弟缪萨站在他略后方的位置,面色苍白而冷淡,仅略朝她扫了眼,不置一词。 仅看第一印象,与她在资料里见过的相符。 贝桑·托比拉又仔细端详了在如此微妙的时机提出入学的这对兄弟。 哥哥摩兰的左手腕戴着一块造型朴素的机械表,价格稍贵,但边缘有些磨损——是那对有钱但早死的父母几年前送给摩兰的生日礼物,而后者显然十分珍惜,一直小心爱护它。 除此之外,哥哥在穿衣风格上更偏好浅色、弟弟则喜欢深色,布料大体价值中等偏高,手工缝制,但款式过时,有浆洗褪色的痕迹。 同样符合家道中落,不得不寄人篱下的情况。 至少在穿着打扮上,贝桑·托比拉找不出任何可疑的迹象。 “哎呀,多么可爱的孩子。” 于是,笑起来的她将那块纸牌收起,一手拉开车门,一手揽住兰波的肩膀,先让他小心地弯腰坐进去——口中还不停地念念有词。 “多么漂亮!我简直能从你们的眼睛里窥见你们父母的美貌,哦,我由衷为他们的逝去感到悲伤,战争就是一场残忍的屠杀,不是吗?不过不要紧,我保证你们即将拥有一个更美好的大家庭。” 在她还要去拉缪萨的胳膊时,面色冷淡的弟弟直接躲开了她的接触,自己钻进车里,坐在哥哥摩兰的身边。 以一种近乎紧贴着他的姿势,表现得孤僻,但又格外依赖对方。 摩兰轻轻摸了摸他脑袋,安抚对方那份无意识流露的紧张与焦躁。 “十分抱歉,贝桑阿姨。” 他向这位略显尴尬的贝桑阿姨道歉,“缪萨的性格就是这样的,他不喜欢被别人触碰。” 他的语气诚恳,望过来的浅金眼眸更是漂亮得像被阳光照射的蜂蜜,让贝桑阿姨立刻决定不再计较,摆了摆手便坐去副驾驶座上。 “没关系,孩子总是需要更多的包容与理解。” 在那张胖胖的脸上她笑得连眼睛也弯起来,叫人辨不清真正的情绪。 等车开动,贝桑·托比拉没有一直保持安静,而是不时向兰波与魏尔伦询问些关于他们的个人事情,似乎对他们的遭遇格外好奇、怜惜,又同情。 缪萨·库什内尔则始终绷着脸,嘴唇紧抿,不愿回答她哪怕半个字。 他将脑袋撇向车窗外,似乎对车内的一切谈话都毫无兴趣——实际上,魏尔伦现在有点晕车,这样做正好也能让自己更舒服些。 负责对外交流的兰波一直对那个女人有问必答,用的是巴黎地区的标准法语口音,温和又懂礼貌,对方找不到任何破绽,只能变着花样不停发问。 而且那女人的法语口音并不标准,经常夹杂着魏尔伦听不懂的单词与语法。 兰波有时也会在谈话中表现出对这些单词意思的疑惑,但魏尔伦直觉他其实能听懂,只是假装无法理解而已。 好比他此刻也在尽职尽责地扮演冷漠孤僻的弟弟,其实始终有留意车内的动静。 倘若出现半点异常的状况——例如他们的身份被识破之类——他就会毫不迟疑地动手。 虽然他之前听兰波提过自己是异能者,但平时的兰波气质内敛而平和,哪怕监督他进行魔鬼训练,一举一动间也十足优雅,完全看不出高武力的痕迹。 万一兰波的异能是辅助类型的呢? 魏尔伦下意识留意着兰波的安危,并在脑海中多次模拟假如他要动手,该如何对车内的司机和那个胖阿姨做到一击必杀。 他的本能始终都强烈的排斥那个胖阿姨,亦如他清楚知晓她的笑容、她打量他们的视线、她对兰波问出的每一句话,都格外不怀好意。 等会要是需要杀掉她,他也正好能向兰波证明他在面对目标时,是绝对不会犹犹豫豫的。
第5章 坐在副驾驶的贝桑·托比拉还不知道这一路上,她已经数次自死神手中逃生。 当这趟路程行驶至后半段,摩兰掩嘴打了个呵欠,恰到好处的表现出几分疲倦,让贝桑·托比拉适时终止话题。 “瞧我!” 她用手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脑门,“都忘记你们已经坐了大半天的火车了!亲爱的摩兰,我的孩子,快闭上眼睛休息会吧,还要好一会儿才能到呢。” “十分感谢您,贝桑阿姨。” 兰波便也先朝她略带歉意露出一个微笑,才转头低声让缪萨坐过来些,好让他倚着他的肩膀歇息一会。 在贝桑·托比拉从后视镜观察到的视野中,对他人极其冷淡的缪萨却十分听他哥哥的话。 虽然他的视线仍旧落在窗外,却仍依言挪了挪身体并挺直腰背,好让摩兰靠过去时能稳住重心。 比起能放心在车上熟睡的摩兰,他要显得警觉许多,哪怕面色苍白,眉眼间也流露出些许的倦意与不适,也依然在强撑。 包括之前的问话,也与事先派人打探到的情况相符。 学院之前混进了一只四处打洞的“鼯鼠”,好在蓬特诺夫人及时发现,才没有让对方得逞。 如今这个紧要关头,无论做什么都要更小心些。 贝桑·托比拉的戒备散去几分,以轻微侧过去的眼神示意司机不必搞“小动作”,专心开车便是。 虽说那个金发的孩子不怎么听话,但等到了地方后……她有的是办法。 摩兰闭眼休息,看似睡得很熟,直到轿车停下才好似被惯性冲了个趔趄般,带着难掩的迷茫与困意睁开金眸。 贝桑·托比拉正贴心的替他们拉开后车门,见到兰波醒了,便笑着打趣道。 “我正打算让拉布背你进去歇息呢。” “抱歉,我睡得太熟了。” 兰波回以一个赧然的笑 ,拎起那个放在脚边的手提袋,弯腰从车门里出来。 见只有兰波手中提着那个略老旧的旅行用手提袋,魏尔伦则双手空空时,贝桑·托比拉主动询问。 “你们带过来的行李只有这些吗?” “是的,只带了些我和缪萨的换洗衣服。” 兰波微微点头,“叔叔说这里很齐全,不用我们带什么过来就可以生活得很好。” “噢,当然,你叔叔说的一点也没错。” 贝桑·托比拉立刻朝他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边侧头示意司机过来帮忙提行李。 “拉布,你来帮摩兰把行李送到他们房间里吧,我需要带他们去见蓬特诺夫人,她一听说今天有对可怜的兄弟要过来,就决定无论等到多晚都得看一眼他们,确定兄弟俩都平安无事的到了,才能安心去睡觉呢。” 面容憨厚的拉布应了声“是”,便要过来拿兰波的手提袋。 “好的,劳烦蓬特诺夫人如此担忧我们。其实没什么的,我以前也和缪萨一起出过远门度假。” 兰波没有迟疑,直接将行李交给了司机,目送后者从侧门走进了一栋由四方形塔尖、圆拱穹顶及倾斜屋顶组成的庞大建筑里。 它被一片茂密的森林紧紧环绕着,偏深的外墙颜色让它在夜晚几乎彻底藏匿起来,仅能看见有几扇窗户亮着微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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