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一半就哑了火,小鱼儿疲惫地瘫在椅子上,耳边嗡嗡作响。 近几年忙于生活,很多事被尘封在记忆角落,方才的发现就像无形的手,猝不及防地把他推进过往的漩涡。此时此刻才找到这阵情绪的来源,但曾经的教训太过惨痛,内心下意识规避,所有的躯体反应都是抗拒。 刚刚还气势十足的人瞬间像被抽了魂似的颓废,花无缺坐到他身边,打算先把对方的情绪安抚下来:“小鱼儿,是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对不起。” 小鱼儿转头看他。花无缺顺势加码,继续认错:“我保证下不为例,别生气了。” 小鱼儿心里很乱,对方的语气姿态落在眼里陡然勾起些许心酸。喉间一滚,差点哽咽。 “花无缺,你体质特殊,没打过疫苗,没用过抗生素,不知道有没有药物过敏,生了病怎么敢一个人住在外面?难道你又要一脸冷静地通知死讯,让我给你收尸?” 上一次他对自己说这种带刺的话,花无缺已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不悦感维持瞬息片刻,突然捕捉到症结所在。然而小鱼儿不给机会挽回,直接回了卧室反锁房门。 花无缺坐在客厅,和房东留下的老旧电视机面面相觑,终于明白这种自以为是的好意正好踩中了小鱼儿最大的痛点,偏偏这痛点是他亲手引起的。 可他也很委屈,做出那些决定总是不容易的,如果当初有第二条路,他何曾想放弃自己的生命。 枯坐了半个多小时,花无缺起身敲卧室房门,过了一会儿才传出小鱼儿的声音,听起来余怒未消。 “干什么?” “……拿手机。” 小鱼儿开了门,也不管花无缺是否真的要拿手机,裹着外衣就躺下了。花无缺好不容易进来,不能拿来东西就走,站在床尾对他说:“我想和你谈谈。” 小鱼儿闭着眼睛,语气硬邦邦的:“我累了。” 这间卧室朝向不好,隆冬季节寒意森森,花无缺帮他打开空调,原地踌躇片刻,说等他心情好了再聊,顺手带上了门。 以往小鱼儿遇到不愉快的事,有很多方式排解,打游戏散心,两个人出去吃东西,或者干脆解决问题源头,从来不会像今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可见是真的伤心了。 花无缺拿着手机反复开关,一个下午聊天界面里始终安安静静的,只有他一人的独角戏。直到太阳落山,繁星满天,花无缺发信息约小鱼儿出去吃饭,照旧没有回复,但房门开了。小鱼儿还穿着那身衣服,头发也没乱,只是发现家里多了一束红色玫瑰,明显顿了一下,微微睁大眼睛很是不可思议。 花无缺有些紧张地回望,就听到对方毫不留情的评价:“俗气。” 虽然结果出乎意料,至少不是完全没有回应。花无缺趁势而为,在他反应过来前拦住去路,一个落在唇边。“出去吃饭?” “不去。”小鱼儿眉峰丝毫不动,面无表情地绕过他,跨进厨房。 花无缺追上去说:“我帮你。” 这次小鱼儿没说话,只朝他眨眼睛,花无缺看得出这是在下“逐客令”,却赖着没走。小鱼儿没动手赶他出去,可菜刀刻意砸在砧板上,听着令人毛骨悚然。 小鱼儿用昨天准备的食材做了意面,但没有之前说好的虾仁,而是另外炒了盘辣椒炒蛋。青椒红椒混在一起占了大半个盘子,闻着呛人,花无缺和他生活多年,吃辣的本领见长,筷子还没伸到盘子边,整道菜就被挪到另一侧。 “病人不许吃辣。”小鱼儿如是说。 花无缺默默收回筷子。 “哦我忘了,你是上个月病的,早好了。” 碗里多出了一筷子辣椒,花无缺用尽招数只能认输,男朋友的刺头性格算是体会了个彻底。 ·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不只花无缺难受,小鱼儿也很煎熬。他用一次洗澡的时间仔细思量了,水汽氤染的镜子照出朦胧的脸,一如难解的心绪。 毕竟那件事真的过去太久,早已随着死亡带进尘土里,他不想翻旧账,也不愿责怪谁,但要轻易放下,又实在过不去心里的坎,因为有些伤口不是涂了麻药用纱布捂着,就能当作不存在的。 小鱼儿再用凉水洗了把脸,定了定神打开浴室门,花无缺竟然就站在外面。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当门神?” “我担心你。” 小鱼儿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确实比平时多用了一些时间。他慢慢挪回床边,犹豫地说:“那时候你不肯告诉我‘春生’的真相,也是因为‘没必要’?” 答案心知肚明,非要拐弯抹角地确认对方的心思,好像退回了很多很多年前,互相试探,互相保留。 花无缺循着他的话牵扯出纷杂的记忆,过去的一幕幕铺在眼前,这才意识到自己和小鱼儿当时在药王谷外的争辩完全是多余的,其实答案只需要几个字。 “因为我爱你。” 因为爱你,所以义无反顾;因为爱你,所以希望你的快乐能更长久。 小鱼儿心头一紧,环住他一只胳膊,沉默地把头靠在他肩上。 那些孑然一身的时光里,他曾一遍遍地复盘最后共度的岁月,想自己为什么没有察觉花无缺的异常,想他的沉思、他笑中的苦涩、他的若即若离…… “患难与共”说起来容易,可当危机真的来临,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将对方护在自己的羽翼下,就如小鱼儿在毒发失控时让花无缺杀了自己,亦如花无缺选择以命换命却缄口不言,这是关心则乱、人之常情。他们虽深爱彼此,但因没有见过真正的爱,就在无意中伤害了对方。 花无缺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过得好吗?” “记不清了,只知道一点都不好。”小鱼儿声音闷闷的。 到底是不记得还是不愿说,对花无缺而言已不重要。重逢至今,现在才敢问前世自己离去后小鱼儿过得如何,一则是因为他匆匆看过魔剑里的记忆,二则是为了回避,早早撒手人寰,他终究心有愧疚。 “辛苦你了。” 小鱼儿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是既得利者,与其说我在生你的气,不如说怪我自己太迟钝。” “不知者不罪,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小鱼儿边想边说:“你那时候的演技并不好,把一出故意拒绝我的戏码演得破绽百出,分明就是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如果我能再坚定一些,说不准能逼出你的心里话,可惜……” 可惜在恶人谷长大的江小鱼习惯捂着一颗真心,浑身是刺,任何人试图靠近都会被刺伤。可花无缺太特殊了,是他历经千难万险才找到的知己与亲人,是他自己把心捧出来的。那次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才令他生出勇气往前跨一步,偏偏被花无缺挡了回去,再也不敢冒出头。 “就算时间有限,我们之间也不该只是那样的结局。” 花无缺闭了闭眼。自己总以为既知结局苦涩,那就不必开始,殊不知最大的过错不是为小鱼儿牺牲自己,而是在明知时日无多的情况下,推开他。一千天又如何,只要认真地相守过,便不留遗憾。他压下心中的汹涌波澜,用力吻上了小鱼儿的嘴唇。 小鱼儿原本陷在回忆里,瞬间所有的情绪都被阻断,愣了半刻才微微张嘴感受对方炙热激烈的吻。 等分开时衣服都乱了,小鱼儿倒在柔软的枕头上,花无缺用拇指触碰他脸上的伤疤,眼底深潭难掩翻涌的欲/望。 小鱼儿一颗颗解开花无缺的睡衣扣子,盯着他露出挑衅的笑容:“早知道你心思不纯,那时候就该扒了你的衣服绑到床上,看你还嘴硬。” 花无缺也对他笑了下,重新低头与之拥抱在一起。 天花板的白色灯光换成了柔和的床头灯,屋里的温度越来越高,那道阴影重新覆了上来,小鱼儿动了动肩膀下的枕头,哪知整个身体几乎被抱起脱离床铺,脖子扬成一条弧线,第一次在这样的状态下失去掌控,他很不安。 花无缺将他抱得更紧,贴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别怕,我会永远陪着你。” 小鱼儿说不出现在是什么感受,一面想花无缺实在太肉麻,时间足以证明的事何必反复强调,刚要说句“知道了”,却微妙地察觉到细语呢喃跨越了时空,竟让记忆里的沉疴顽疾奇迹般地消散了。 他不再害怕过去的痛楚,甚至能在亲热时拿来闲话长短:“你知道你当年拒绝我的时候,最大的破绽在哪里吗?” 花无缺果真追问:“在哪里?” “太温柔了。你应该骂得狠一点儿,就像电视剧演的那样,让我对你彻底失望。”小鱼儿绝不会承认自己在花无缺死后想了许多年才想明白。 花无缺也释然地玩笑:“那我怎么舍得。” · 周末一晃而过,两人各自回到工作岗位,临近午休时花无缺收到了小鱼儿的消息: 【亲爱的江无缺先生,为了我们俩的感情质量,同时防止类似周末的事故再次发生,特定家庭守则如下: 坦诚相待,违者罚款!】 花无缺回复:【罚款多少?】 【视情况而定,百元起步,上不封顶】 【就这一条?】 【足够了】 同事三三两两离开座位,花无缺也关上工作文件,认真看了遍守则。 【江小鱼】 小鱼儿大概也休息了,立刻回了个问号,许是见自己很久没有被直呼全名了,又补了条:【我在,你说】 【这条规定对你有效吗】 【当然,一视同仁】 花无缺打电话给他,对方立刻接通,问:“怎么了,不同意?” “想再界定一下具体范围。坏消息不准隐瞒,好消息也不行吗?” “好消息?可以商量。” “好,我同意。” 挂断电话,花无缺拿白纸手抄了一遍家庭守则,签下二人的名字,拍照发送,附文:【签字盖章,终身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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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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