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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转椅上站起身，看向一直陪在她身边安静辅助的安吉拉。 秘书小姐一直在笑，虽然她之前也是一直笑着的，但是这一次的笑不一样。 金色的眼睛弯弯，唇角微微上翘，矜持又优雅，纯真又可爱。 她笑的比大多数都市人还像一个人类。 安吉拉正在调试公司各项核心设备的参数，注意到主管的动作和视线，有些疑惑，于是放轻声音问：“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主管？” 艾因的视线与她的对视，他能看出来那双被他调试成自己眼睛颜色的眼睛中充满了儒慕和信任。 “没什么。” 于是他摇摇头，只是走近他的造物，安吉拉静静站立，不知道主管想要干什么。 双方距离只有半米距离时，艾因停了下来，金色的两双眼睛对视。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做的很好，安吉拉。” 是夸奖。 安吉拉微微怔愣地睁大眼睛。 虽然主管经常会对她道谢，但那只是一种礼貌习惯，比如她为他倒上刚刚泡好的咖啡时，主管就会说“谢谢”。 但是这一次是不一样的，男人温柔的金色眼瞳里只有她一个人，就像是她被一种名为“满意”金色糖浆包裹住。 好在她的处理能力非常强，不至于在这种时候宕机。 她可以像平时那样，露出更加完美的笑容，然后说出“这是我应该做的”。 可是，她的话被男人接下来的一句话堵住了。 “那么，安吉拉有什么想要的吗？” 安吉拉强大的处理器有些卡，她下意识地重复：“想要、的……？” 他点头，解释说：“就是奖励。安吉拉的工作一直都做的非常漂亮，所以需要一些奖励鼓励一下。” “奖、励…” 黑发金眸的造物主点头，随后静静地注视着她。 安吉拉突然想到了那封被命名为「X」的音频，里面的主管称呼她为“孩子”，她想到在异世界时大范围搜索监控时，看到的一对父女久别重逢的相拥，一对亲子在商场逛街买衣服…… “我可以，和您拥抱吗？” 最后，她选出了最容易也最快可以实现的愿望。 艾因似乎没有想到她会选择这个，微愣了一下，随后笑着双手展开，给了这个孩子自出生起第一次生疏的拥抱。 安吉拉的身体是机械的冰冷的，而她的头发也是用的最好的纤维制成，柔顺而美丽。 她的动作也很生疏，抱起来的姿势有些别扭，但是很紧，似是想要把之前的渴望都在这一刻补上。 可是，她又很克制，在平均超过正常父女拥抱时间的几秒后，她就松开了手退了回去。 “还有吗？”她又听到主管这样问。 安吉拉感觉自己不存在的心脏跳了跳。 她感受到了主管的认真，所以她心中最希望的那个愿望一直催促她说出来。 完美而苍白的人造双手不自觉在袖口处握紧，安吉拉不自觉地头底下。 “我想…我…我可以叫您，「父亲」吗？” “……” “当然可以。还有别的吗？” 冰蓝色长发的美丽女孩惊喜地抬头，开心地轻轻摇头，依旧是矜持的声音带着上扬的语调：“这些就足够了，谢谢您……父亲。” 最后的“父亲”二字，她说的有些害羞又有些激动。 所以她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父亲，微笑中垂下的眼眸里写满了复杂与愧疚。 “……是这样啊。” * 这是最后一天了。 当主管这样通知所有部长进行会议时，所有人都隐约意识到了这一点。 因为坐在会议室首位的黑发男人，已经抑制不住地溢散出灿金的光芒，仿佛下一秒就要化作无形的光消失在世界上。 果然，主管召开会议就是说的这件事。 “「光之种」已经成形，将会在明日收集完毕当日的能源时发射。” “非常感谢大家的付出。” 黑发金瞳的主管，脑叶的创始人艾因站起身，向大家鞠了一躬。 所有的部长有的严肃，有的带着或激动或内敛的笑容，他们在艾因站起身下一刻便也同时站起身。 但是他们的眼眸无一不是亮着的。 那是他们用了两辈子为之奋斗的愿景啊。 就连半途加入，作为「囚犯」的Binah也微微笑着。 “但是。” 艾因神情严肃，他看着所有人的面庞，他的友人，他的学生，还有他曾经的仇人。 “光之种发射之后，脑叶公司将会坍塌。你们的存在将会无所遁形，「眼线」会找到你们并上报清除。” “所以，我会在发射「光之种」之后，让安吉拉对你们进行「永眠」指令。” “我很抱歉。” 明明被告知了将会收到象征着死亡的指令，可部长们却没有一人感到不满或者害怕。 他们微笑着，甚至充满期待——期待着那美好光芒散落大地，治愈久困都市的顽疾。 他们早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上一世带着遗憾与悔恨死去，以AI的身份再次醒来，竟然还能够解开自己心中的郁结，继续那伟大而璀璨的宏愿。 他们的工作已然完成，留下的也只有一具丑陋无用的铁盒身体，或者像极人类的非人知性体。与其苟延残喘地活在这个世上，不如欣然接受死亡。 光啊。 * 最后一天，深埋于地下的公司随着能源的收集进度旋转半周，卡巴拉生命树所有Sephirah全部正位。 公司所有的员工都能够感受到公司的不自然抖动，今天的异想体也乖的过分，平常每隔一段时间的考验也不再出现了。 都市，L巢。 L巢的居民抬头便能看到有一座庞然巨物自巢中心破土而出，一束比太阳还耀眼的光芒出现，随后壮大、壮大，最后突破云霄，穿透总是阴霾的天空，照在人们或麻木或迷茫的脸上。 温暖的光点自天空散落，融入每一个人身体，暖阳阳的，恍惚间，有人忆起了曾经的美好，年少的理想，灵魂中的裂痕仿佛都在愈合。 抬眼看那璀璨但不刺眼的光柱，许久许久，他们才能反应，他们早已热泪盈眶。 …… 艾因站在如今的脑叶公司最上层，这里是最接近光之种的本源，也是光之树的中心。 他抬眼，向上看。 是高耸入云的辉光，就像他们纯真的理想。 灿金色的光打在他略有苍白的脸上，映出了他唇角不自觉的笑意。 他无言。然而情绪的激动却让他险些连形体都维持不住。 时间差不多了。 金色的瞳孔中最后印出了这个世界的样貌，然后，他收回视线，低笑了一声。 抬腿，向前走。一路向前。 光在灼烧他，在容纳他，乌黑的长发披落在空中，渐渐抽丝剥茧般拉长虚化成黑色的雾气。 他原本怎样都无法剪短的长发终于变回了原本清爽短发的模样，那黑色的雾气像荆棘又像羽翼般围绕着他。 一步，一步。 他的身体开始虚化成光子的颜色，渐渐透明，而周身围绕的黑雾被无处不在的光慢慢吞噬殆尽。 就像是在细数他的罪孽，又将这罪孽全然净化。 一步，一步。 他的感知开始模糊，他突然感受到一种浩大的宁静。 还差几步。 可就在这时，有什么声音打破了他的这种宁静状态。 “主管！” “主管！！！” 这声音越来越清晰，艾因因此停下脚步，他诧异地回头。 是Malkuth，她最急躁，此时也是冲的最快的，她来到顶层时，头发衣服都是乱的。 然后是接二连三的脚步声，艾因一眼扫去，所有部长竟然都在这了，Geburah手中还拎着丽萨和伊诺克。 除此之外，还有他的秘书，他的女儿，安吉拉。她的头发也乱了，可是向来注重形象的她却没空管这些，她的灿金瞳看向光中的他。 “主管！” 还是Malkuth，她将双手放在嘴边作喇叭状，大声喊：“再见！！！” 她挥起了手。 其他人也无言地奋力挥着手，他们是笑着的，口中喊着他已经听不清的话语。 但他知道他们是来为他送别的。 于是艾因也对他们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随后，毅然转身，踏入了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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