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果然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他继续道,“十年前,我还是个土匪。”胖子忽然敛起了笑,非常认真地看着张起灵,两人之间一片沉默,像是在回想很久远的事情。 “可能你不记得我了。”胖子撇了撇嘴角,看见张起灵点了点头,“那个时候吴三爷来找我做了一笔买卖,让一批人跟着我们去抢他自己的东西。后来,我才知道,他妈的,跟着我们的是批日本人。早知道,老子当时就该剐了他们。” 张起灵低下头,像是在回忆,只见他脸色惨白,恐怕那并不是什么很好的记忆。 他记得十年前他带着吴三省的人从地里出来,带出了蛇眉铜鱼和一车车的珍宝,可是半路上却遭遇了土匪。这是一场布局,他很清楚,也很明白,只是不知道,里面还有日本人的参与。 他沉默着,又翻出了一只烤好的红薯,这只烤得略有些焦。他那两根奇长的手指灵活地剥着皮,忽然开口说道,“都过去了。” 啃完了红薯,胖子拿出随身带着的结婚照,傻兮兮地笑着,照片上那个漂亮的瑶族姑娘看上去比他年轻很多。张起灵淡淡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个呆子,心里有些好笑。胖子瞥了他一眼,咂巴了下嘴,颇不在意地说道,“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就不信你身上没有相好的东西,要不要胖爷我帮你翻一翻?” 说着,他便真做出要扑过来的动作,张起灵一闪,身形快如闪电,一手护在胸前,这时才想起,吴邪寄给他的信,他总是贴身带着。 胖子瞧见他那副德行,哈哈大笑了起来,却不小心拉扯到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在两人之间再次恢复沉默后,胖子突然问道。 张起灵看着他,没有开口。对于未来,他以前从来都不敢想,可如今竟也有了期待,毕竟他同吴邪有一个那样的约定,他不能让这个人等了十年之后再次空等。 等到战争结束之后,他终于也有了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有一个可以被称之为家的地方,在那个地方有一个人一直在等他。 “我啊,打完仗就老老实实回老家,老婆孩子热炕头才是最实际的,去他娘的司令,说扒就给胖爷我扒了,谁稀罕,去他娘的丰功伟绩,只要老子别遗臭万年就心满意足了。”胖子见张起灵微微点了点头,发现他好不容易对自己说的话有了些反应,更来劲了,“到时候,我就在山上置个一亩三分地,种种菜养养鸡,有空呢,就跟着盘马老爹上山去打点野味,嘿,你可别说,盘马老爷子养的那几只猞猁,可厉害着吶……” 张起灵听着胖子絮絮叨叨地说着他的巴乃瑶寨,那个浑身匪气的汉子竟一下子变得温柔了,他仿佛真的看到那碧蓝的天,澄清的溪,还有胖子口中那天仙般的妻。 两人一聊便是一宿,准确的说,是胖子说了一夜的单口相声。天色渐渐亮了起来,还有一个时辰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可就在这黎明破晓时分,远处隐约传来了螺旋桨刺耳的声响,两人神色俱是一凛,连忙唤醒了正在酣睡的士兵。还未等到齐整队列,轰炸机以至,士兵们纷纷躲进了战壕,在那个可以称得上是寒冷的清晨,新的一天的开始也许意味着死亡。 一轮轰炸过后,日军作战部队向他们的阵地步步逼近,胖子已是重伤,所以整个战斗依然还是由张起灵一人指挥,胖子不甘心,夺过身边士兵的手榴弹狠狠地朝敌军掷了过去,只见落地开花,一片尘土飞扬。 战壕在对方的轮番轰炸中渐渐有些崩塌的迹象,与此同时,他们瞧见了日军的坦克正轰隆隆地朝他们驶来。 国军一直都没有可以制衡坦克的武器,至少此时此刻,凭着他们手中的步枪和炸药,对这个钢铁般的庞然大物束手无策。其实,也是有办法的。现在正有一个班的士兵,列队冲向了那辆坦克,人就像不值钱的纸片似的,一个个被炮火击中,然后又跟着倒下,只是人和坦克的距离渐渐缩进。直到最后那个人在足够的距离中,引燃炸药,使得那个庞然的战争机器停止运作。 他们一直都是用这样的代价来换取一辆坦克的进攻。 在大炮和坦克的掩护下,日军冲进了他们的阵地,双方开始了激烈的拼杀。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斗。终于,战壕在对方的手榴弹和炮击下彻底坍塌,他们没有了掩护,只能来一场面对面的搏杀。 对方的刺刀向张起灵刺来,被他灵巧地躲过,随后一个反手,黑金古刀的刀尖又一次滴着殷红的血。双方手中的枪都没有了子弹,也没有时间可以更换。 根本来不及思考,他麻木地挥刀,把冲上来的人一个又一个的砍翻在地,从脖颈处喷涌而出的热血喷到了他的脸上,他根本来不及去擦拭,因为下一个人又冲上来了。 在现代战争中,拼杀到最后一刻便会演变成最原始的肉搏,简单、粗暴、直接。 张起灵率部退了近十几米,日本兵都不敢再对上他,在这个难得的间隙,他猛然发现,重伤的胖子竟然不见了!四下搜寻,忽见胖子那滚圆的身体正坐在一人身上,双手死死地掐住对方的脖子。 身下那人没了声响,胖子长吁了一口气,扭头见张起灵正朝自己走过来,咧开嘴哈哈大笑。 “砰——” 只见那个一贯面无表情的闷油瓶这时一脸惨白,难得一见的紧张和激动,他还没有看清,张起灵便已经蹿到了朝他放冷枪的日本兵身边。手起刀落,干净利落。 可是,胖子却忽然觉得一种疲惫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来,他有些昏昏沉沉的,只听见耳边张起灵略带急躁的声音,“别睡!撑下去!” 胖子摇了摇头,嘴角微微扯了一抹笑,“喂,张小哥,你到底叫什么名字,胖爷我可不想到死了也不知道你的名字,毕竟咱以前也亏欠过你,我不想一辈子都良心不安吶。” “我叫张起灵,国军三七零军军长,陆军少将。” 胖子笑着,说了一声好,嘴角溢出了鲜血,他抬起头,看着太阳终于跳出云层,冉冉升起。金色的阳光染着天边的云彩,熠熠生辉。 “云彩啊……真美……” 说着,他垂下了头,没有了声息。 “胖子!”张起灵去摇他,却是他僵硬的身体轰然倒下。 即使见惯了生死,张起灵此刻的心情也万分的难受,他站起身,身后还是那场鲜血肆意流淌的厮杀,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所有人在这场黎明到来的时刻,拼尽全力,只为了获得活下去的权力。 他听着北风呼啸而过,身旁那面青天白日满地红正在劲风中猎猎作响。 第25章 吴邪第一次抽烟是在两天前。 他不顾王盟的反对,照例每天都去潘鑫记喝茶,只是不再坐在二楼的老位置,手中还多了一杆烟。 向来热闹的茶楼,如今只剩下空荡荡的大堂,几个伙计靠在那里打着瞌睡,老板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吴邪坐在大堂的正中央,一手执烟,一手端着茶杯,听着台上那位从北平逃难来的姓徐的说书人讲着故事。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人讲的故事也挺有趣的,故事里明朝那位发丘中郎将和少爷一起盗掘陵墓,从相识到相知,一生命途坎坷却始终站在彼此身边。他喝着茶,看着那人唾沫横飞的滑稽样子,不由得有些神思恍惚。 “啪!”那人一敲扇子,道,“那少爷千里相劝能否令对方回心转意?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吴邪微微叹了口气,故事就快完了,那人却还是留了一个悬念,他茶也喝的差不多了,于是站起身,准备明天再来听结尾。忽然,那说书人唤住了他,一脸堆笑地说道,“小三爷,今儿个是我在临安最后一日了,明天我也要去后方了。” 吴邪一愣,感情对方是告诉他要是想听结局就得跟着他去重庆是吗?这般想来,只觉他鼻旁那颗大痣越看越令人生厌,吴邪冷着脸,不悦地说道,“这可如何是好?我又不去重庆,你这故事有头没尾的,岂不是故意叫我闹心?” “不敢,不敢。”那人鞠了个躬,连忙道,“我可大致告诉你结局。” “那少爷追上发丘官了?” “追上了。”见吴邪面露喜色,他接着道,“不过,他却并没有跟着少爷回去?” “为什么?”吴邪疑惑不解,“那少爷不是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联系了吗?何苦再给彼此徒留遗憾?” 那人摇了摇头,“发丘官自有他不得不做的事,有些人,他不得不保护。” 吴邪叹了口气,道,“你就不能给他们一个好的结局?” 那说书人哈哈大笑了起来,“小三爷,我只是个说书人,你只是个看戏人,我怎可妄改分离,你又何必入戏太深?” 见吴邪若有所思的模样,他再次笑了笑,背起竹箱迈开步子跨出了潘鑫记茶楼。 那偌大的茶楼里,如今便只剩下吴邪一人,那件银狐大氅的下摆垂在地上,内里的墨色长衫领口和袖口都铺着鹅绒并用金线缝边,领口处还绣着一朵小雏菊,与胸口盛开着的那团墨菊暗纹交相辉映。他站在那里,环顾着四周,这才发现,如今竟然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他有些脚步不稳,那烟也遗忘在了桌上,一步一步地跨出大门。一抬头,只见天是灰蒙蒙的,街上看不到一个人,只有北风呼啸着席卷着整座城池。他第一次感觉,自己是那么的无力,南京失守,从那些逃出来的难民口中得知,一场疯狂的屠杀正在金陵的城乡大肆进行。亡国的言论如今更是甚嚣尘上,这仿佛是场永无天日的劫难。 他如失魂一般,路过他最初那间老店铺,如今也已易主,铺门紧闭,只有那门前的青阶上似还有十年前闷油瓶倒在那里留下的血迹,透过大门,似还有那眉目如新的少年慵懒的躺在贵妃榻上。他慢慢地踱步在孤山路上,望着那西湖冰封的湖水一派好风景。天空飘起了细细的雪,他没有带伞,却没有半点着急回家的意思。他沿着空无一人的白堤,默默地走着,直到尽头看着那断桥残雪,如诗如画的景,回头再看,这一路走来的脚印却早已被雪掩盖。 什么也没有留下。 物是人非。 眼泪忽然就止不住的流下,他发现,他生长了二十七年的临安竟是那么美,竟是如此让他舍不得。他哭着蹲下了身子,一身如雪的衣裳隐在了风雪之中。 忽的,头上多了一把黑色的油纸伞,王盟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说一句话,竟也跟着红了眼眶。 吴邪坐在空荡荡的吴家大宅里,这是他最后剩下的东西了,王盟端上了茶果,见他盯着解雨臣留给他的第二个锦囊,怔怔地出神。他低声唤了一句,问道,“少爷,表少爷给你出了个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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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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